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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
  突如其来的噩耗犹如响雷,在梅心兰耳畔里炸开。
  在一瞬的大脑空白后,她推开顾远洲阻拦的手,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大街上,红卫兵们拖着一辆板车,高举红旗呐喊:“打到反动分子!去除歪风邪气!”
  梅心兰拨开兴奋的人群,看到了两辈子以来最痛彻心扉的一幕。
  一个小时前还跟自己说话父亲躺在板车上,他满脸的血,不肯闭合的双眼满是不甘和悲戚。
  她的父亲,死不瞑目!
  荒诞的是,周围的群众却都在为父亲的死而欢呼,声音几乎冲破了云霄。
  梅心兰紧缩的瞳孔颤抖着,隐忍的泪水彻底决堤。
  就在她那声撕心裂肺的‘爸’出口之际,一只大手死死捂了她的嘴。
  顾远洲沉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现在叫他就是在自杀,明不明白!”
  说话间,梅心兰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手背,让他掌心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沙哑的呜咽从他指缝里不断溢出,她像是被抽干了血液,颤抖的身躯冷的像冰。
  顾远洲咬着牙,直接把人连拖带拽地拉走。
  眼泪已经模糊了梅心兰的视线,她疯了似的挣扎,却难以挣脱男人的束缚。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的遗体被带着,被一句句的叫好声践踏最后的尊严……
  回到家,顾远洲才把梅心兰放开。
  梅心兰站都没站稳,就要冲出去,却被他又一次拦住。
  “梅心兰,你冷静点!”
  短短一句,犹如利箭贯穿她支离破碎的心。1
  望着男人冷峻的眉眼,梅心兰痛不欲生地揪着衣襟:“你让我冷静……可那是我的亲生父亲啊!”
  “现在我只是想把他遗体收敛回来好好安葬,你也要拦着我吗?”
  她又一次失去了父亲,再也不能让他们把他遗体扔在野外任由野狗啃食。
  然而面对她无力的眼神,顾远洲依旧不动如山挡在门前。
  “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是军属,你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军人的声誉!”
  听到这话,梅心兰眸色一震,难以言喻的绝望侵袭而来。
  原来他还知道自己是他妻子。
  父亲曾说,她嫁给顾远洲是她的福气,他能在这混乱的时代里护着她。
  可到头来,她得到的又是什么?
  他人无尽的谩骂,毫无根据的诬陷,现在连最后的孝道都要被‘军属’二字捻灭。
  顷刻间,梅心兰积压了两辈子的委屈和不甘终于彻底爆发。
  她含着泪,发出歇斯底里的悲鸣:“如果今天死的是周洁的父亲,你还会这样无动于衷吗?你不会,你会帮她打点好一切!”
  “为什么你对所有人都仁慈都心善,唯独对有关于我这么无情,只因为我占了本该属于周洁的位置,你恨我,恨我恨到对我一切都不在乎……”
  嘶哑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震的顾远洲原本的怒火就像被冷水浇灭。
  没等他缓过神,梅心兰又无力吐出句:“离婚吧,我跟你过不下去了。”
  周遭登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顾远洲捏紧拳,语气仍是不可撼动的决绝:“情书的事情还没有结果,现在离婚,你让别人怎么想?”
  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开:“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反省一下!”
  ‘嘭!’
  门被狠狠关上。
  梅心兰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了地上,泪水大颗大颗掉落。
  重来的这一生,她依旧什么都没守住……
  一连几天,顾远洲都没有回来,梅心兰也在浑浑噩噩中彻底死了心。
  这天,她拿出了一套粉色里衣靛色褂子的戏服。
  这是她十三岁第一次登台时,父亲送给她的。
  细细抚摸过后,梅心兰拿着它去了公社。
  说来讽刺,公社曾经就是申城的戏院,父亲在这个地方成了名角,也死在了这里。
  她换上戏服,舞动着鸳鸯剑,空阔无人的戏台上回荡起《尤三姐》决绝的唱词。
  “妾身不是杨花性,你莫把夭桃列女贞,谣诼纷传君误信,浑身是口也难分……”
  “辞婚之意奴自省,白璧无瑕苦待君,宁国府丑名人谈论,可怜清浊两难分……”
  唱着唱着,梅心兰红了眼,却再也流不出泪。
  活了两辈子,她也没活明白。
  没能救下父亲,也没能和顾远洲好好地过日子,一切都没有改变,甚至更糟。
  所有加诸给她的一切,终究是把她的祈盼和坚定都摧毁了……
  梅心兰将开刃的剑横在脖颈,唱出最后一句。
  “还君宝剑声悲哽,一死明心我要了夙因!”
  伴着戏词落音,剑刃深深划过她的脖子,鲜血入注喷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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