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车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和每个加班的深夜差不多，但明江市这么多盏灯，也有为他亮起的一盏。
　　祁柏川喝醉时与平时看不出太大区别，属于脑子半丢但精明的脸还在，能唬住人。
　　他刚走到门口，面前的门就打开了，季瑶穿着她常穿的那件嫩绿色家居服，柔软的发丝带着淡淡馨香，一见他就拱了拱鼻头：
　　“喝好多酒。”
　　祁柏川高大的身子往前倾倒，整个人压到了季瑶身上，只觉得像扑到了蝴蝶堆里，忍不住把脑袋埋在她头发里，猛吸，晕晕乎乎道：
　　“好香啊。”
　　“哎呀，你，你好重！”季瑶关上门，摇摇晃晃扶着他艰难往屋里走。
　　这人跟头牛似的，明明进门之前还能走很远一点都不带滞涩，现在却怎么都走不动了，还要季瑶托着。
　　她力气中等，拖头牛肯定是困难的，脚步在地板上杂乱无章地跳跃，时不时还邦邦往墙上撞。
　　季瑶喘着气，让祁柏川贴墙上，双手扶着他的肩头不让人倒下，拍拍他脸：
　　“你会不会自己走哇？！”
　　祁柏川头一歪，原本正双眼朦胧地盯着她，闻言脑袋瞬间支楞起来：
　　“走？？走去哪儿，你不准走！”
　　他忽然抓住季瑶的手，抓得老紧。这还不够，磨着牙还想咬她手腕，像退化了一样，简直无法沟通。
　　“你先撒手。”季瑶好声好气答。
　　祁柏川不，又一头栽下来，把她往怀里摁，口齿不清：
　　“别走......”
　　纠正不回去了。
　　季瑶叹了口气，低头看见不知道何时被吵醒的叼馋正咬着自己的裤腿，感觉自己头也开始晕了。
　　一家子都让人觉得心累。
　　“你出来捣什么乱，回去。”季瑶绷着小脸对叼馋说。
　　“嗷呜嗷呜——”
　　叼馋松了口，回应她两句听不懂的猫猫语言，又转而面目狰狞地去咬祁柏川的裤腿。
　　可能是要帮忙。
　　季瑶偏头：“离他远点儿，他喝醉了，等会有可能把你踢飞。”
　　叼馋这会子识相了，愣了两秒，撒丫子就跑。
　　“.........”
　　季瑶被祁柏川抱着，根本动弹不得，她只好使用老招式，一脑袋下去砸他胸口，借用这么点力把俩人隔开一点，然后顺势掰开他两只手脱离出去。
　　祁柏川顺着墙慢慢下滑。
　　季瑶小口小口喘气，气儿喘匀了，她蹲在祁柏川面前，双手捏起他两边的脸。
　　手感超好，意料之外的软。
　　“怎么醉成这样？”她自言自语道。
　　祁柏川迷迷糊糊地答：“没......没醉。”
　　说完还会给自己调整姿势，翻了个身，整个人大有躺地上睡一晚的趋势。
　　季瑶扑哧一声，没忍住笑，把他半捞起来，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是大傻瓜吗？”
　　她凑近了问。
　　“程，程羽是。”祁柏川晃着脑袋：“我不是。”
　　“不，你是，你现在看上去很像。”季瑶点点他的眉心，看上去非常认真地说。
　　祁柏川抬手拍了拍脑门，看上去有点委屈：
　　“我不是。”
　　他说着，突然来劲儿了一般扶着墙站起来，大步直往卧室里走。
　　没出一点儿错。
　　季瑶被这猝不及防的举动惊得睁大眼睛，都要怀疑祁柏川在装醉骗她了。
　　卧室里传来呼呼啦啦的声音。
　　季瑶回神，赶紧站起来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见祁柏川拿着不知道从哪儿翻找出来的数学模拟卷冲了出来。
　　不止如此，他脚上还踩烂了一张语文卷子，七零八碎的从书架那边一直掉落到走廊中。
　　季瑶看着这奇葩的一幕，嘴巴越张越大，蓦然有种局面不受控制的感觉。
　　估摸着应该在发酒疯的祁柏川回到刚在的地方，重新靠墙以一个奇奇怪怪的姿势坐下，安静下来。
　　数学卷子被他放在膝盖上，手里拿着笔，眯起眼睛严肃的模样真的很像在解决世界超级大难题。
　　季瑶问：“你干嘛？”
　　祁柏川食指竖起放在嘴边嘘了声：“我在向你证明。”
　　证明不是傻瓜。
　　季瑶眨巴眨巴眼，如果不是卷子放倒了，她恐怕真的会怀疑他已经陷入沉思。
　　祁柏川眼前黑白的数学公式在乱飞，晃得他太阳穴突突疼，手里的笔总往下掉，不知道是不是叼馋那只臭猫在咬他。
　　他气得眼圈发红，忽然把卷子团成一团扔出去了，刚好精准砸到不远处趴在地毯上已经专注舔毛许久的叼馋脑袋瓜子上。
　　嘣一下。
　　叼馋顿时抬头，瞳孔收成一条细线，不明所以地瞅着不远处的两脚兽。
　　季瑶直觉应该把现在这一幕拍下来给明天苏醒后的祁柏川看，但是又怕这人记仇以后也拍自己，于是深思熟虑很久，没有付诸行动。
　　但落在祁柏川眼里，就变成季瑶真觉得他是个傻瓜。
　　他一点一点凑近，黑眸里有水光，看上去分外尴尬又难过，小声道：
　　“我真的不傻，那套卷子......内容超纲了。”
　　说完抿抿唇，难过中好似还包含着几分心虚。
　　都这时候了还会编瞎话。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但季瑶还是重重点头，捧起他的脑袋，一本正经地哄：
　　“是的，我看出来了，你真的很聪明呢。”
　　给人哄高兴了，季瑶又说：
　　“我们现在像刚才一样回卧室，闭上眼休息，好不好？”
　　没回应。
　　季瑶托起祁柏川的脑袋，后者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要睡着。
　　“.........”
　　这说明什么，人受到刺激时会激发无限可能，一旦安逸下来，就只想睡觉了。
　　她活动活动胳膊腿儿，确保浑身上下每一处的力量都激发出来，最后学着叼馋拽人的样子，胳膊架着两条腿仿佛拉车一样把人拽到卧室床边。
　　叼馋小短腿跑到卧室门口看热闹，夹子音响起：
　　“喵呜喵呜——”
　　季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人从地上拉起来，眼见着胜利就在眼前。
　　祁柏川又一次毫无预兆地往前倾倒。
　　嘭一声。
　　俩人一起向后往床上倒下。
　　寂静。
　　长久的寂静。
　　季瑶真没劲儿了，累得要死，祁柏川又像个大山一样压下来，让人一点逃离的空间都没有。
　　她两只手推了推，这回真推不动。
　　季瑶睁眼看着天花板，祁柏川均匀绵长的呼吸在耳畔响起，他身体很热，似乎也要传染给她。
　　两颗心脏从未挨得这么近过，一前一后的跳动打破了独自的秩序，分不清是谁在心动。
　　祁柏川的白色衬衫上似乎还带着熏香的气息，凑近了才闻得到。
　　她闭上眼。
　　叼馋摇晃着肥胖的身子跳上床，窝在季瑶另一边肩窝上，将尾巴盘起来，乖乖趴下。
　　月色照进来，带着独有的温馨。
　　次日。
　　季瑶去补课的时候接到祁柏川发来的消息。
　　祁柏川：“你昨晚是不是打我了？”
　　季瑶：“？？？”
　　祁柏川：“我胸口好像有点疼。”
　　季瑶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不知道该怎么回。
　　正在写卷子的表妹忽然探头瞥了眼季瑶的手机屏幕，哦豁一声：
　　“姐姐，你打柏川哥啦？”
　　季瑶把她脑袋推回去，抿唇：“小孩子不许问那么多。”
　　表妹：“啧。”她指指表：“休息时间到。”
　　说完，扔了笔拿起手机，手指点得很快不知道在找什么。
　　半分钟后，季瑶接收到一个关于男同胞们胸部二次发育的视频链接。
　　表妹发的。
　　季瑶：“......”
　　表妹：“哎哟，一准儿堵住他的嘴。”
　　季瑶把链接转发给祁柏川。
　　果然。
　　聊天界面上方数次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然而直到休息时间结束，祁柏川也没再发消息来。
　　表妹乐得在床上打滚，拎起笔的时候又重新垮起比脸。
　　当然为了以示友好，季瑶决定晚上亲自去陪祁柏川加班。
　　这件事祁柏川已经提了很多次，偶尔理亏的时候，季瑶也应该有所退让。
　　她给表妹留了作业，从程羽家离开，先回去给叼馋添粮，然后才出发。
　　祁柏川的公司并不像祁氏那样的大企业是一整栋大楼，而是只有其中一层。
　　季瑶到的时候排队等候电梯的人很多，于是她没着急挤，等了十几分钟才寻了个人少的间隙过去。
　　电梯刚好打开，简铮从里面出来，身后跟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化着淡妆，不算惊艳，但很耐看的长相。
　　季瑶愣了下。
　　简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怎么这时候来了？”
　　季瑶问：“很忙吗？”
　　简铮笑：“还行，他在办公室，你直接上去就好。”
　　“谢谢。”季瑶进了电梯，和简铮身后的女孩擦肩而过。
　　对方似乎看了她一眼，但电梯门很快合上，季瑶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另一边，涂静好奇地跟上简铮：
　　“您认识那个女孩儿？”
　　“我不认识她会跟她说话吗？”简铮似笑非笑。
　　涂静：“她是谁啊？”
　　简铮勾唇：“你那暴脾气老板对象。”
　　涂静抿了抿唇，又回头看了一眼。
　　公司原本繁忙而又无聊的上班时间，因为一个漂亮小姑娘的出现而变得有趣儿起来。
　　用不着在群里聊，等季瑶进了办公室，外边这群人瞬间交头接耳起来。
　　“咱老板办公桌上放的是不是她？”
　　“不到啊，没进去过。”
　　“嗬，我真是给这个世界脸了，果然优质的人从不会流通，人家一成年都自带事业和对象。”
　　“什么《霸道老板爱上我》，我小时候就是看这个脑子看傻的！！”
　　“妈耶，甜妹儿！！我啥时候也能谈一个！！！”
　　“.........”
　　办公室里。
　　季瑶身形端正，双手放在膝盖上，老老实实坐在沙发里。
　　办公桌前埋头干活的祁柏川速度渐渐慢下来，但还是不瞅季瑶，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良久，季瑶轻咳一声：
　　“那个，你还疼不疼啊。”
　　祁柏川一听她语气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其实有一独门武术叫铁头功。
　　“我二次发育。”祁柏川抬头，冲她死亡微笑。
　　季瑶：“.........”
　　她努努嘴，声音甜软：“对不起嘛，我真不是故意撞你胸口的。”
　　非常非常真诚的腔调。
　　说罢还站起来，哒哒哒走到祁柏川身边，圆溜溜的杏眼望着他，叭叭解释：
　　“主要是你当时一直抱着我，我没办法带你去休息。”
　　祁柏川一边侧着耳朵听，一边面无表情冷漠道：
　　“知道了，以后不抱。”
　　“重点不是这个呀。”季瑶歪头凑到他脸前，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可以看见，眉眼弯弯：
　　“我给你揉揉好叭？”
　　还是像糯米团子。
　　祁柏川淡淡别开眼，把她脑袋轻轻推开：“无关人等不要妨碍工作。”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下，又说：“也不要动手动脚。”
　　季瑶伸出的小手缩回去：“真不揉吗？”
　　祁柏川：“不用，二次发育揉了更疼。”
　　季瑶：“.........”
　　她跺跺脚，鼓了鼓腮帮子：“那我陪你加班好吗？补偿你。”
　　祁柏川单挑眉：
　　“我今晚不回家，睡办公室。”
　　“╮(╯-╰)╭”
　　季瑶皱起眉头，咬着红润的嘴唇看他：“但是......叼馋会想我们。”
　　“那你回去陪它。”祁柏川淡淡道。
　　季瑶气馁地嘟起嘴巴。
　　看上去又软又好亲。
　　祁柏川又无意间瞧见，真恨不得把自己乱转的眼珠子挖出来扔掉。
　　他吸了口气，捏起季瑶的下巴：
　　“你不要在我面前这样，因为我不会上当。”
　　季瑶无辜眨眼：
　　“我在讨好你。”
　　祁柏川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会喜欢吗？”
　　“啊？”季瑶眉眼耷拉下来，又问一遍：“真的不喜欢吗？”
　　祁柏川：“嗯。”
　　季瑶失落的垂下小脑袋：
　　“那以后不这样了。”
　　她说完，转身往沙发那走去，背影垂头丧气。
　　很可怜。
　　啧。
　　祁柏川到底没忍住，突然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腕把人带回怀里，动作不打温柔，捧着脑袋在她软嫩的脸上重重嘬了口。
　　留下一小块儿红印子。
　　季瑶水灵灵的大眼睛澄澈无比。
　　祁柏川不敢看，抬手盖在她眼皮上，胸膛阵阵起伏，黑沉沉的眼眸里尽是落败：
　　“我求你别勾我了。”
　　季瑶点头，瞬间推开他噔噔噔跑到沙发边乖乖坐下：
　　“昂，你工作，我不打扰。”
　　变脸比谁都快。
　　祁柏川：“.........”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心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