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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给我水……”
  凛冽寒风中,殷卿芷穿着单衣,蜷缩在四处漏风的柴房中,奄奄一息。
  门外的看守听着动静,冷冷嗤笑:
  “老爷亲命你在这柴房煎熬死,竟还有脸要水喝?给府中丢了这么大的脸,小姐怕是没这个体面能喝水了。”
  殷卿芷艰难爬向柴堆深处,勉强能避些寒风。
  她自戕于凤栖宫后,复活于此人之身,已过去两日。
  通过外面看守的只言片语,她听出皇后的死讯还没传出来。
  还有就是原本这位小姐,是被发现与宫中一太监暗中有首尾,房中还有许多淫秽之物,丢尽了脸。
  慕家人便欲使她在此不为人知之处“病故”,方能保全家中颜面。
  区区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对世家大族来说,处置起来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咳咳咳……”
  一阵冷风袭来,她猛烈地咳嗽到全身颤抖,喉间也涌现出大口腥甜。
  她仅tຊ为自己切个脉,便已耗尽了全身力气。
  就目前的身体状况,继续这般无水无米、受风挨冻下去,只需两日,她就得再死一次。
  慕清尘咬紧颤抖的牙关,努力不让自己闭眼。
  好不容易得到再活一次的机会,她怎能如此轻易便放弃?!
  她在这度日如年的境地中,不知究竟煎熬了多久,恍惚中竟听到外面传来旁的声音:
  “贵妃的毒已煎熬了两日未解,皇上于今晨张了皇榜,遍召天下能人解毒。方才宫里已有人,来召老爷入宫。”
  “就连太医院判都解不了的毒,咱们老爷也是没法子。皇上那么宠爱贵妃,入宫只怕……”
  蜷缩着的殷卿芷,用颤抖的呼吸长长舒了口气。
  紧缩的眉目,终究施展。
  她明目透过缝隙望向外面,艰难开口:
  “贵妃的毒……我能解。”
  外面几人听着动静,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小姐怕不是死期将至,想拿咱们这群奴才的命,一道赌一把,看看能不能运气好解了贵妃的毒吧?赢了,咱们没好处。输了,惹怒老爷,拉咱们一起给你陪葬?”
  “是啊小姐,既要死,就死得安生些,别再动歪心思了。”
  “咳咳咳……”
  殷卿芷又重重咳出一口血,心知这群刁奴,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懦弱无能的二小姐。
  她苍白的脸庞,干裂的嘴唇,全然挡不住眸底刺骨的锋芒:
  “你们若要自寻死路,尽管不信。只是不论我是否有法子,最终若耽误了贵妃,你们可担得起杀头之罪?”
  下人无知,听得杀头,便都畏了惧了。
  商量片刻后,还是由看守替殷卿芷报了这事。
  高烧不下的殷卿芷,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人拖拽到书房的。
  只晓得被一盆冷水泼醒后,入目便是慕老爷那双充血的眼。
  “你从未见过贵妃,当真能解那毒?”慕老爷见她睁眼,就迫不及待地质问。
  殷卿芷默然。
  尽管早先便做过心理准备,但眼下她当真见着慕大人对奄奄一息的亲生女儿没有半分在意时,仍觉呼吸一滞。
  难怪惨死的原主,会在死前留下那样的话。
  她目光一时冰冷起来,淡淡道:
  “是的,女儿能解。”
  不想慕老爷闻言,眼中顿时充满警惕与猜疑,回以淡淡一笑:
  “你的本事究竟有多大,为父是清楚的。贵妃的毒有多棘手,为父也是清楚的。普天下之下无人能解,你竟敢夸下这海口?瞧你那语气,倒好像早就知道贵妃中了什么毒似的。”
  一旁的下人们,也个个小声嗤笑,私下讥讽她的不自量力。
  殷卿芷脸色微变,明明对他没半点父女之情,竟仍觉心脏一阵抽痛。
  片刻后,她才恢复如常,客气地说:
  “女儿若当真有给贵妃下毒的本事,父亲当真该笑了。”
  慕大人怀疑被道破,面色没有半点改变,仍旧气定神闲。
  好在殷卿芷当皇后的几年里,最擅与这些滑不留手的朝臣们打交道,知晓他要做什么,淡定开口:
  “皇上对贵妃有多宠爱,想来父亲明白。家中于太医院供职的,只父兄二人,而女儿与兄长容貌有九分相似……
  眼下情形,不过是父亲求个安心,女儿求条活路,各取所需罢了。
  若此行若能解毒,功劳归父兄。若不成,一切惩罚女儿替兄长领受。
  于父亲而言,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父亲不也是有如此打算,才让人将女儿带来的么?”
  直至此时,慕老爷才第一次正眼看自己这个庶女。
  眼下她明明仍是狼狈跪在那里的模样,却再没往日的怯懦蠢笨,反而好似有种压不住的气势。
  他不知这女儿怎会有如此大的转变,他也懒得多想,思忖半晌后只问了一句:
  “你不通医术,如何能扮好你兄长?”
  “父亲尽可来试,只是请父亲给些治风寒的药。”殷卿芷见这老头已动心,不肯错过机会,立刻要求为自己治疗,“若进宫前,女儿便重伤身亡,只怕就只能劳烦兄长亲自走一趟炼狱了。”
  慕老爷颔首,示意小厮去取药。
  随后吩咐人当场给小厮下毒,不管殷卿芷的濒死模样,只让她解毒。
  说起来慕家老爷身为太医院院判,对下毒一事如此精通,也是颇引人深思。
  哆嗦着服了毒药的小厮,不到十息的功夫,就抽搐着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方才还有心思嘲笑殷卿芷的下人,此刻个个都缩着脖子成了鹌鹑,也没人敢去看那小厮的死活。
  好似所有人,都对慕老爷身为太医,却这般草菅人命的行为……习以为常。
  殷卿芷似笑非笑接过他交给自己的药箱,瞥了眼地上中毒后生死不知的人,取出银针。
  经这么一番折腾,她只觉眼前景象愈发模糊,两手颤抖了许久,才认准位置,以针刺他的极泉穴、曲池穴。
  成功阻止毒性蔓延后,她深深吸了口气。
  冰冷的空气,灌注到燥热的肺部,刺得她狠狠哆嗦一下后,才稳住身形。
  “病人面色发绀,流涎、昏厥、意识不清、呼吸急促。”她说完,才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将手搭在小厮脉搏处,继续道,“脉搏缓慢窒阻,体表发冷……”
  说到这里,她掀起眼皮,打量起正坐在高位上喝茶的慕老爷。
  “此毒能阻断心脉血流,引起心悸表征。若女儿所料不错,他所服之毒为三心散吧?只需五味子二钱、黄芪二钱和水煎服。”
  慕老爷没什么波澜的眸子,终是将殷卿芷看了进去。
  “不错,”他露出满意的微笑,“去服药包扎,换衣裳吧。半柱香后,随为父入宫。”
  言罢,还亲自为她施针,为她提起能撑到进宫的精气,保证这把戏不会露馅。
  至此,殷卿芷目的达到,心里憋着的气彻底放松,不顾形象跌坐在地上喘气,犹如涸辙之鲋。
  狼狈的躯壳上,唯一双明目,一瞬不瞬望着皇宫方向,熠熠生辉。
  只怕没人能想到,她殷卿芷还能好好回来,继续搅弄风云吧?
  是她装了太久贤良淑德的模样,竟叫那些人忘了,她从来都是睚眦必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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