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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岚城区,滨河大道47号,某座不知名的快捷宾馆内,三楼,0321室。
  一位神色阴郁的青年盘坐在床上,右手并指如剑,在胸膛各个穴位上重击数下,周身鼓荡出阵阵气浪。
  无形的灵气顺着经脉在他的体内游走,溢出的能量在其背后绘成了猩红的血瞳之影,与圣瞳的标志几乎如出一辙。
  随着最后一缕灵气成型,青年的身躯猛然一震,向前一倾,呕出一口瘀血。刹那间,脸色惨白如纸,精神迅速萎靡,仿佛大病了一场。
  “异能局白均……果然名不虚传……”青年喃喃自语道。
  青年脖子上挂着一条银白色的蛇骨链,耳朵上打着耳钉,虽然气息衰败,神态萎靡,但依旧能辨认出他本来的面貌。
  赫然就是那天挑衅洛轩的年轻男子——沈清鸿的病态追求者!
  “不然呢,你以为他那‘白阎王’的名号是怎么来的,那可是他‘血洗’半个江宁大学,一步一步打出来的……”
  在床榻旁边的简易沙发上,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他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卷发,穿着破旧的无袖汗衫,花裤衩,脚下套着一双脏兮兮的人字拖鞋——俨然一副流浪汉的打扮。
  但从他那漫不经心、眼含倨傲的神情来看,显然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我知道你对白均心存不满,觉得他夺走了原本属于你的风头。私下里,你想怎么对付他,那是你的事情,组织上不会多管,可你却因此耽误了任务,你觉得,我该怎么罚你?”
  邋遢中年人的嘴角扯出一道冷笑,眼神冰冷,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青年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但很快就压制了下去,他知道对方不过是在恐吓自己,自己若是怕了,就真的中了他的下怀,于是冷哼一声:
  “你当我愿意暴露吗?本来跟踪得好好的,谁知道那姓白的神识如此敏锐,察觉到被跟踪后,索性不跑了,找到一处荒地,直接挑明了我的存在。”
  “你说我该怎么办,逃吗?灵傀的实力有限,不以速度见长,根本就跑不掉,倒不如拼死一搏,说不定还能谋条生路……”
  “谁知道他的战力如此骇人,我苦心淬炼的灵傀,在他手里,竟撑不下三个回合……我的损失,又由谁来承担?”
  “……”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邋遢中年人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粗犷的声调在狭小的房间中回荡,震得青年险些气血不稳、瘫倒在地。
  “年轻人倒是有几分胆色,还以为你被白均吓破了胆子,不敢再战了呢,看来也不完全是个废物……”
  “大丈夫能屈能伸,能承认自己的失败,倒也不失为是一种勇气。”
  中年人满意地笑了笑,随手一翻,凭空变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瓶子,丢到了青年怀里:
  “两枚还元丹,四枚淬灵丹,足够你恢复到巅峰状态了。至于傀儡……据我所知,刚刚阵亡的那只傀儡在你的库存里应该还排不进前三吧……”
  “身为传说中的念宗传人,正统的炼气一脉傀儡师,这点儿损失还影响不了你的实力吧?”
  青年接过瓶子,神识一扫,确定了丹药的品质,这才安心收下,
  “圣瞳的信誉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我还是要重申一下,我们目前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我依旧隶属于天枢系统。你们圣瞳负责发布任务、提供赏金,我只需要根据自身需求决定是否接受即可,这本身就是一件互利共赢的事情。”
  “你们圣瞳最近又处在风口浪尖,需要像我样的‘外人’处理一些不方便出手的事情,刚好那个姓洛的小子之前惹到我了,所以我才接下这个单子。但是一码归一码,我们之间依旧是平等对话的关系,所以请不要将训斥下级那一套用到我身上,这一点希望贵组织能够明悉……”
  忽然,青年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因为那个恐怖的邋遢中年人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了,神情似乎有些不善。
  只见他拍了拍身后的裤子,像是在嫌弃这宾馆的沙发把自己的衣服弄“干净”了,随后抬头看向床上的青年,脸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理解,理解……年轻人嘛,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你想干什……”
  还没等青年把话说完,那中年人就奇迹般的从他的视野中凭空消失了,下一瞬,一种深入灵魂的恐惧直接穿透了他的天灵盖:
  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粗犷面孔就这么怼在了青年的面前,离他的鼻尖几乎不足三厘米。然而,这还不是最骇人的,真正让青年感到恐惧的,是对方的那双眼睛。
  暗黄色的瞳孔狭长如刀,充斥着各种诡异的纹路,眼神冰冷残酷,幽深而又诡谲,看不出一丝温度,完全不似人类。
  在看到这双眼睛的刹那,青年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种危险的生物——蛇!
  没错,绝对是蛇,这种刻在基因里的恐惧是做不了假的。
  眼前的这个中年人,明显是掌握了化形类异能的云阶异能者,而且兽化程度极高,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来自食物链上层的压迫感!
  青年仅仅是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全身的汗毛就完全倒竖,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惹得对方不高兴,就被一口吞了。
  不知过了多久,中年人才一脸冷漠地收回了脖子,没错,是收回了脖子!
  刚才他的身体压根就没有动弹,依旧站在沙发前面,而是使脖子变得如蛇类一样“修长”,直接送到了青年的眼前。
  随着中年人恢复常态,再次坐倒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瘆人的威势瞬间如潮水一般消散,房间里的温度渐渐上升。青年只觉得自己已经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了,后背完全被冷汗所浸湿。
  “啧,现在的年轻人呐,有点儿能耐,就心高气傲惯了,哪像我们那个年代,说错一个字都是要掉脑袋的……”
  中年人不屑地扣了扣鼻孔,随后将小拇指和大拇指轻轻一搭,直接将一团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弹到了青年的衣领上。
  青年却连一点发怒的迹象都不敢表现出来,强忍着将眼前这个“流浪汉”暴打一顿的冲动,咧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前辈您弹得真准……”
  “不错嘛,年轻人学东西就是快,孺子可教呀!”中年人满意地鼓了鼓掌,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事情就这么说好了,三天之后,我要得到结果,完不成的话……那就只好拿你的脑袋拿去顶罪咯,反正都是年轻人,老板又脸盲,应该也认不出来……”
  “您……您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一定……”
  …
  …
  “大姐啊,你是谁呀,怎么来看我了?”
  外婆家的院子里,一位头发纯白的老妪倚坐在堂屋前的板凳上,瞪着浑浊不堪的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亲闺女。
  “妈,是我啊,我是方萍啊,您女儿啊……”
  洛妈妈就这么蹲坐在外婆的身旁,神情落寞,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自己的身份。
  “我女儿……是谁啊?”外婆的眼神一阵迷离,显然是想不起任何东西了,过了半晌,这才后知后觉地再次看向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
  “大姐啊,你又来看我啦,你是谁呀……”
  “我是您女儿呀……”
  这样的对话,应当是发生了许多次。
  外婆今年78岁了,在国家的统计数据中,这样的年纪,刚好处在我国普通人平均寿命的坎上。
  但在洛轩认识的圈层中,能够平平安安活到这个年纪的人其实并不算多,大部分的人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提前离开了人世。
  病痛也好、意外也罢,终究是没有承受到迟暮之年的痛苦——那种完全失去了自理能力,宛若一岁婴孩般的胎迷之苦。
  对于普通人家的老人来说,活得太久或许并不是一件有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这里并不是说他们失去了对生的渴望。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舒舒坦坦地在这个世界上多活几年呢?
  只可惜,这个世界的资源是有限的,它们分配也不是平均的。
  不论是医疗资源的差异,还是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的差异,最终都导致了不同的人在面对“死亡”这件事时,所表现出的挣扎力度的不同。
  有钱人大可以花天价,购买顶尖药品、天材地宝给自己续命,穷苦人家却要连去趟医院都斤斤计较,盘算着哪些药品和检查项目医保不能报销……
  因此,在“死亡”这件人人都逃避不了的事情上,不同的人做出的反应是不一样的。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外婆成功活到了这样的高龄,却患上了老年痴呆症,还兼具各种各样的并发症,失去了记忆和记忆事物的能力,吃喝拉撒全部不能自理,再次过上了七十多年前那样的生活。
  小舅家的经济情况一直不容乐观,小舅妈比小舅年轻了十几岁,长得其实也挺漂亮,但精神上似乎有些问题。
  听人说,她当初曾被人拐卖过,在深山中待了许久,后来虽然救回来了,精神状态却一直不容乐观,还患有其他的一些疾病(非传染性的),稀里糊涂地嫁给小舅之后,就一直没有工作,专职在家带孩子,还要看病吃药。
  养活一家老小的重担就全部压在了只能干体力活的小舅身上。
  至于其他两个舅舅……虽然说“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可舅舅之间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大舅结婚得早,早早的就分家搬出去了,如今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连孙子孙女都有了,算得上是儿孙满堂,可享天伦之福了。
  大舅和小舅的关系比较好,偶尔也能帮衬上一点儿,招呼着吃上几顿饭,联络联络感情,在赡养老人方面,还是出了一点儿力气的。
  至于二舅……
  打洛轩记事起,二舅一家子就和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处于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虽然就住在小舅家的隔壁,两家只有一墙之隔,相处得却比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还要疏远,早已形同陌路。
  就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依旧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其中的恩怨,洛轩并不清楚,但指望二舅能分担赡养老人的压力,无异于痴人说梦……
  还有洛轩的大姨,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虽然离得近,但重心还是要围绕婆家上面。再加上自己儿子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日子过得也不景气。
  若是将所有的苦难综合起来,大抵会得出一句“人穷是非多”的结论吧……
  许久未见的小妹回来了,小舅一家还是非常“高兴”的,买上几份卤味,炒些小菜,再邀上大舅一家,一起和和气气地吃顿团圆饭,叙叙旧情。
  饭桌上,两个舅舅和两个表哥在那儿高谈阔论,舅妈表嫂们聊着家长里短的琐事,各家的小孩子们则待在房间里看电视。
  洛妈妈帮忙解释了小欣彤的身世,引起了一众亲戚的关心和同情。
  面对亲戚们的询问,小欣彤表现得比较拘谨,可事实上,洛轩比她还要不自在,恨不得一口就把饭吃完,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当一大家子围着桌子吃饭的时候,外婆依旧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堂屋的门口,颤巍巍地撑起身子,用瘦骨嶙峋的病腿维持着全身的重量,然后将身下的凳子搬到离屋内更近的地方,嘴里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
  洛轩对此感到十分不解,不知道外婆想干什么,转头却又看到大舅妈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
  “你随她,你随她,不用管,她就这样子的,你吃你的……”
  面对这种情况,洛轩实在摸不清头脑,走上前去搀扶着外婆,帮她在靠近屋里的地方坐好。
  可没过一会儿,外婆再次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把凳子又往外面挪动,像是在重复某个既定的环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舅妈依旧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一边吃饭,一边对着洛轩嘟囔着什么,由于口音的原因,洛轩也听不太懂,只能看着外婆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搬凳子的过程,固执得像个孩子
  原来人老了,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洛轩默然,身为异能者,他的寿命自然得到了极大的增幅,拥有更多的机会去体验生命的美好。
  然而,不管修炼到多高的境界,终究抵不过时间的磨损。
  不论岁月如何流转,死亡才是唯一的归宿……
  也是这世界最大的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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