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上来,轻轻搂住了他脖颈。◎
“你们都来了啊。”付佳希说话时, 舌头仿佛捋不直,“这么巧,那中午一起吃饭吧。”
岳靳成和俞彦卿, 都看着她,都没有应答。
袁宥最会见风使舵,岳靳成有钱有权,他巴结都来不及, “别啊姐, 姐夫大老远赶过来, 你都不请他去家里坐坐吗?你不请我请。”
他热情迎向岳靳成,也没忽略俞彦卿, “这位哥,一起啊。”
付佳希以为, 按俞彦卿的性格, 他会拒绝。
“好啊, 打扰了。”他却说。
客厅一下变得拥挤,闷得慌。
“吃,吃水果。”许芳局促,重复这话好几遍。
袁定国也拘束, 甚至不敢直视岳靳成。
其实, 岳靳成对他们一直都没什么架子。和佳希还没离婚时,每回来, 都是礼数周到,亲厚随和。但他的家世, 气质, 实在慑人。在第一次听说他公司的名字时, 袁定国还让儿子偷偷上网查过。一数市值后边的零, 惊讶得一宿没睡着。
“这位是……您,您吃个苹果吗?”
付佳希连忙介绍,“这位是俞彦卿,是我们的合作方。这是我舅舅,舅妈,表弟。”
俞彦卿笑着说,“叔叔阿姨好,给你们添麻烦了。听说新茶景色很美,今天一来,果然名不虚传。”
付佳希意外,对他刮目相看。
望向他的眼神仿佛在说,原来你是会讲中国话的。
“新茶的文旅开发做得系统规范,幕后的团队很年轻,负责人跟你年龄差不多,感兴趣的话,可以约来一起吃饭,方便俞老师详细了解。”岳靳成平静道。
“年龄跟我差不多?这话说的,岳总你也不年长,别把自己说老,我们是同辈。”俞彦卿淡定答。
付佳希低头,冷不丁地一笑。
可以,又回到了她认识的俞彦卿了。
再抬头,才发觉两个男人的目光都落向她。施压、负重,布满深沉的疑惑。
“那个,我去买菜,家常便饭别嫌弃。”许芳作势找钱包。
“不了舅妈,时间也不早了,你也辛苦。”付佳希说,“我们去外边儿吃吧。”
袁宥自然乐意,“好……”
袁定国用力拉住他,狠狠瞪眼。
许芳笑着接茬,“那希希,你就好好陪他们,我们去买点干果,待会回家坐。”
出了家门,三个人的礼貌微笑,几乎同时消失。
一时安静很彻底。
岳靳成先开口,“去口春楼,那里的盐水鸭味道不错。”
付佳希:“哪里还有什么口春楼,早两年就拆了。”
岳靳成无语。
俞彦卿轻笑出声,某人装熟失败,他倒是非常舒坦。
“菌菇汤,盐酥鸡,烤鸭也来一份吧,还有这两个热菜,粉蒸肉是新鲜的吧。”付佳希点完菜,又跟老板确认,“菌菇汤不放葱,还有这两道也别放。”
岳靳成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微抬下巴,有意无意地扫了眼俞彦卿。
这里谁不吃葱,他不说。
小镇饭馆做不出摆盘多精致的菜肴,但份量感人,口味也偏重口。
岳靳成吃不了几口,放下筷子。
付佳希说:“你尝尝这个,看着辣,其实还好。”
岳靳成对吃有点挑剔,“看着辣的我也不想吃。”
“那你重新点个菜。”付佳希尽地主之谊,慷慨道。
岳靳成却以为,这是对他独有的包容。
很快,付佳希加了道什锦蔬菜,还要了一道松仁虾。
“一个就够了。”岳靳成说。
“另一个他爱吃。”付佳希看向俞彦卿,“我记得你家冰箱里,有很多盒鲜冻虾。”
俞彦卿点头,“嗯。”
“对了。”付佳希叫住老板,嘱咐说,“松仁虾里也别放葱,他不吃葱的。”
岳靳成冷声,“俞老师也不吃葱?”
俞彦卿点了点头,“对。”
付佳希挽起衣袖,满意菜的口味,“真巧,你们俩还挺像的。”
岳靳成和俞彦卿同时打量对方。
眼神、目光,像东边和西边两座雪山上淌下来的冰水。
没觉得巧,也没觉得像,只有彼此不服和不认。
岳靳成的筷子都快捏折,这顿饭吃得,忒不畅快了些。
晚饭用过后,付佳希说:“我去找酒店,给你们开房。”
岳靳成说:“不辞辛苦开车到这里,俞先生辛苦了,是该早些休息。”
付佳希听出他话里的端倪,皱眉问,“你难道不住酒店?”
“我……”
“别说你想睡舅舅那儿?”付佳希义正言辞,“不现实。舅舅腰不好,床不大,你会挤着他不能翻身的。打地铺也不行,袁宥占着地儿呢。”
“……”
俞彦卿附和,“她说得也对,我们做客的,不好总打扰主人,岳总,咱俩一个酒店,早餐还能有个伴。”
岳靳成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握紧成拳,但面容仍是温和的,“俞先生的性格原来如此开朗,那不如开个双人间,你在新茶这两天,必定步步不离,早中晚都有吃饭的伴。”
这哪是饭搭子,分明是另类监视。
如此变态的法子,习惯独居的俞彦卿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付佳希回来时才八点多。
袁定国看了看她身后,“嘉一爸爸他们没来了啊?”
“住酒店,早点休息了。”
许芳松了口气,她有点怵怕岳靳成,不来正好,免得无话可聊。
“我看嘉一的爸爸,对你还蛮上心的。”袁定国肺不好,习惯性地咳了两声,“你们俩,你们为了孩子,有没有机会再……”
付佳希打断,“舅舅,我给您带的那两盒茶叶还不错,就别拿去卖掉了,留着自己喝。”
许芳适时叹气,“老袁啊,心疼钱。他这个身体,一个月要吃药很多钱的。舍不得好东西,就想留点钱傍身。还有袁宥,这孩子啊,真的是个混账东西,不学无术,从小就不省心。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付佳希掐着话头再次打断,“舅妈,儿孙自有儿孙福。”
“理是这么个理,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所以呢,舅妈你有什么办法吗?”
付佳希问得直接,情绪也平淡,不给她半点共鸣的破绽。
许芳面色讪讪,真心话不好再展开。
袁定国睡得早,十点不到卧室就熄了灯。
袁宥冲完澡,就穿条运动短裤,上身裸着,精瘦如猴。他躺在地铺上,架着腿,丝毫不注意形象。
付佳希洗完澡出来,惊了一跳。
袁宥一声怪笑,“姐,我没得罪你吧。”
付佳希自顾自地擦头发,“你得没得罪,自个儿心里有数。”
从小到大那些破事,她都不想重提。
袁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怪责道,“我妈就想你去找姐夫说说情,给我找个好门生,找个好工作,这你都不让?”
“让,我让啊。”付佳希把毛巾晾上衣架,用衣撑挂去窗户外,“但你要搞清楚,岳靳成的确有钱,有能力。但他已经不是你姐夫了。最后,给你提个醒,别一口一声姐夫地叫他,显得你跟只猴儿一样。”
袁宥气得吐血,“有种你别睡我房间啊!滚出去睡!”
付佳希云淡风轻地睨他一眼,“要不是你爸妈求我,我进去都嫌脏。”
他快要发疯,大吼刚起个头,许芳披着外套,从卧室走出,“大晚上的你又哪根神经搭错线,让不让你姐休息!”
付佳希关上门,上了锁。
门外,袁宥仍在怒火中烧地告状。
许芳争论几句声音就小了,变成私下的宽慰,“她就回来待两天,你做做样子都不行嘛……”
房间打扫过,床品也都是新换的,付佳希睡不好,翻来覆去的。迷迷糊糊睡着,又似乎听到门锁拧动的声音,她对这个声音极度敏感,猛地睁眼,直挺挺地坐起。
月光匀在墙上,冰凉寒颤。
屋里一切安静,只有她嘭嘭乱鼓的心跳声。
付佳希双手捋进头发里,捧着脑袋沉沉闭眼。
这一晚基本没怎么睡,第二天醒得早,走出卧室,袁宥还在地上打呼。许芳和卓定国已买了好多菜,在厨房忙碌。
“起这么早,睡不习惯吧?夜里冷不冷?”许芳热络关心。
“不冷,睡得挺好的。”
袁定国说,“我和你舅妈,我们想请嘉一爸爸,还有你那位朋友,上家里吃顿家常便饭。人家大老远过来,来了就是客,虽然咱家条件有限,但待客之道还是不能少。”
都这么诚恳了,付佳希也不好推辞。
十点,估摸也该睡醒了,才给两人分别打了电话。
新茶神龙大酒店。
岳靳成算好时间,早点过去,就不跟对面客房的某人一起了。
十点接到的电话,他用半小时穿衣搭配。
拉开门的一瞬,俞彦卿也正一只脚踏出房间。
两人打了个照面,同样的,都换了一身新装扮。
岳靳成:“……”
俞彦卿:“……”
同一心思,同款略尴尬的神色。
“开一辆车?”岳靳成打破沉默。
“好。”俞彦卿随之赞同,“节能环保。”
两人从车里下来时,撒欢的阳光在身上描绘,岳靳成的肤色比俞彦卿稍显光泽,利落的轮廓,紧致的皮肤,经典款的墨镜遮眼,气场大开。
俞彦卿深居简出,多待在室内看盘,所以肤色更偏冷白,银丝眼镜贴合气质,更显沉静,像树荫下,幽然生长的深绿苔藓。
两人同时向付佳希走来。
一旁的袁宥嘿嘿笑,“姐,你选哪个当我新姐夫啊?”
付佳希不搭理。
“旧的不去,新的也来不了。”
付佳希烦透了这白痴,离他远远的。
一桌子菜,摆都摆不下,袁定国和许芳很热情。公++众++号+闲+闲+书+坊
说来说去就是几句客套话,别的不敢说。
两个男人往这一坐,气度与容貌带着距离感,像来体察民情的。
楚楚衣冠,云泥之距。
许芳暗自打量,付佳希也是在这小镇上长大的,但坐在他俩中间时,竟一点都没有拖后腿。她身上有种定力,淡淡的,不招摇,但是是有主心骨的。
她虽有想法,但不得不承认,这人啊,还是要走出去,去经历,去见世面。
袁定国摆着公筷,几次想帮客人夹菜,但都犹豫畏缩。
岳靳成主动,起身,替他与许芳布菜,“辛苦了,您多吃点。”
袁定国受宠若惊,慌乱去挡,又差点烫着手,好不狼狈。
付佳希始终平静,没有帮着舅舅圆场,也不阻止岳靳成的一片好心。
倒是俞彦卿,她看他好几次。
这人平日食量很小,口腹之欲几乎为零。但今天,不停夹菜,专心干饭,这已是他的第三碗。手艺得到肯定,许芳开心得很,不停关切,“喜欢吃,就常来。”
听到这句,俞彦卿饭吃得更香,大概还会去盛第四碗。
饭后收拾碗筷,付佳希低声提醒,“够了啊,别再当显眼包了,不用你洗碗。”
俞彦卿伸到一半的手,乖乖放下。
袁定国喝了些酒,放得开了些,招呼客人也不那么拘束了。
许芳从外头抱着晒好的褥子进屋,几床叠着很费劲。
“我来。”岳靳成离得近,接过。
“真是的还要麻烦你,谢谢啊,放到佳希睡的那间屋就行。”
门半掩着,岳靳成进来后,顺手关上。
付佳希靠着窗台晒太阳,玩手机,连忙上前搭把手,“先搁这儿吧。”
被褥沾了他一身毛絮丝,付佳希给他捏走好几根。
两人离得近,她的淡香水味在鼻间萦绕。
“太多了,捏不掉,回去干洗吧。”
“你不给报销?”
“你自己要当好人,后果自负。”
岳靳成知道她与舅舅一家的龃龉,笑了笑,不争辩。
付佳希继续晒太阳,也不催他走。
岳靳成环顾房间,“袁宥的?”
“嗯。”
“那你小时候住哪间?”
“我没房间,就睡客厅,现在摆餐桌的位置。”
结婚后,付佳希很少很少带他回新茶。就算来了,也不在舅舅家坐太久。
“袁宥现在在干什么?”
“打流,无业游民。”
“他不出去工作?”
“送外卖几天就不干了,嫌累。”
房间里一只老式柜子,中间一层放了很多杂物,以及几本稀稀拉拉的书。
岳靳成抽出一本,不是什么正经书,路边摊买的违禁黄杂志。
随便翻开,入眼就是四人同乘,尺度之大,看得岳靳成直皱眉。
“这种书,就放在显眼处,他父母不说?”
付佳希见怪不怪,“他从小就这德性,十一二岁的时候,叫一帮初中生到家里看簧片,DVD影碟机都被他卡坏了,他就诬陷给我,说是我放碟片弄坏的。舅妈没打我,但说我晦气,来讨债的。”
岳靳成皱眉更深,忽然想到什么,“他搞鬼的时候,你在家里?”
“在,我躲在舅妈房间,他们把声音调得很大,我拿纸团塞紧耳朵。后来他还敲门,要给我吃零食。我没开。然后那群狐朋狗友在笑,让你姐出来啊,换个招。”
岳靳成脸绷紧,捏着黄书的手指也铁青。
淫|虫上脑的一群小杂碎。
“我不出去,他们过了会竟开始踹门,很大力气的那种,所以我现在,听到‘嘭’声,或者是金属摩擦的声音,我都习惯性地紧张,呼吸急促。”付佳希说起少女时的经历,很平静,像一滩没有活力的水。
岳靳成走过去,轻轻抱住她。
付佳希没抗拒,下巴蹭着他的大衣领口,有浮尘碎裂干燥的味道。
不说话,是心疼无法言语。
甚至连拥抱都不敢施力,怕让她有不好的联想。
“岳总,这似乎不是你的风格啊。”付佳希愉悦轻叹。
“嗯?我什么风格?”岳靳成低头,蹭蹭她的发丝。
“坐怀不乱,正人君子。”
既然都这么挑衅了,不做点什么说不过去。
岳靳成头更低,脸更近,柔软的唇慢慢索吻。
付佳希却偏开头,顺手将人推开,语气无辜,“你吓到我了。”
岳靳成配合表演,“好。”
然后一脸苦大仇深,迈步离开。
“你就这么走了?”付佳希善意提醒他手中,还捏着那本四人同乘摇摇乐的杂志。
岳靳成把书扔去地上,晦气。又沉闷地往床上一坐,长腿岔开,姿势霸道风流。
这不像是演的了。
“真生气了啊?”
岳靳成不理她,别过脸,看都不看。
“不是,我开玩笑的。”付佳希走近他身边,“再说了,你未经我同意,先抱得我。”
话还没落音,岳靳成忽地伸腿,勾住她,往自己身上带。
付佳希站不稳,结实地落入他身体。
他腿劲大,夹得紧,眸色似暗燃的火焰,一声不吭地望着她。
像谁都不愿先低头的较劲。
他以身形体力占绝对优势,付佳希挣脱不得,执拗劲儿上头,被他的眼神淬了火,急燃之下,理智退位。
付佳希不再挣扎,而是顺力,坐在岳靳成的大腿上。
她双手搂紧他脖颈,对视之间,时间的屏障似被破散,只剩清醒的沉迷,与本心的欲念。
付佳希低头,岳靳成仰起脸。
吻从一开始,就汹涌无言。
舌是进攻的利器,直搅蛮缠,以柔克刚,交锋如哑剧,战况却情难自已。
—
客厅里。
袁定国热情给俞彦卿剥水果。
俞彦卿礼貌笑纳,认真品尝。
他觉得这个橙子还不错,剥开皮,空气里都是清新回甘的橘果香。橙子味很甜,水分足,他藏起一个在手心,想着,待会留给付佳希尝一尝。
作者有话说:
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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