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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传送带旁等行李,苏桐还未来得及想好去何处落脚,母亲陈白芍的斥责就透过手机叫嚣得她耳朵生疼。
  “苏桐,我说了多少次,不要碰中医!你看看你,净惹晦气!在中国,中医都得不到保护,何况是在美国?”
  避无可避,苏桐早就料到,自己用针灸急救劳伦斯的视频,迟早会传到陈白芍视线之中。
  只是,她没有想到,时隔多年, “中医”二字依然是陈白芍的雷区。
  苏桐没有辩解,也无从辩解。
  事急从权,人命关天,这些理由都不足以令陈白芍消除心中之火。当初的教训过于沉重,不是一句“无法见死不救”便可以抹去的。
  “现在什么情况?”陈白芍的语气中怒火未减,声音却压低了一些,想来是身边有人经过,苏桐隐约听见了一声“陈主任好”。
  苏桐闷声道,“应该暂时不会追责”。
  “你还挺冷静。怎么?还不打算告诉我你回上海了吗?”陈白芍没有给苏桐选择的权力,直接下了命令,“让黎芦带你直接来医院找我”。
  黎芦,又是这个王八蛋!干啥啥不行,告密第一名!
  容不得苏桐不愿意,黎芦已经出现在了身后。他自知理亏,略微耷拉着脑袋,语气里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生怕苏桐原地发飙:“苏桐,我帮你拿行李?”
  “随你。”苏桐在心里恶狠狠地想,早知道是让黎芦拿行李,她就应该在黎芦到来前,往行李箱里塞几块沉甸甸的大石头。
  黎芦将苏桐的行李箱放置在后备箱内,刚为苏桐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苏桐就自行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看着苏桐自顾自地系好了安全带,黎芦没说什么,默默关上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上了司机的位置。
  黎芦心知肚明,他和苏桐,已经不是可以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的关系。
  机场距离陈白芍任职的华东医院驱车需四十分钟。黎芦知道,如果能再度用金钱换内心的平静,苏桐一定毫不犹豫地拔腿离开与他共处的空间。
  生锈的感情又逢落雨天,纽约的雨跨越时区一路淋湿苏桐的心情,惹得上海一片氤氲。
  一路无言,等待红灯转绿的间隙,黎芦透过后视镜,看到苏桐在用右手的拇指指腹揉按百会穴,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苏桐,冒险的事情,还是不宜做。”
  苏桐内心的反感与不满油然而生。迈克尔可以要挟她,陈白芍可以责备她,唯独黎芦,没有资格横加评论。
  “黎医生,你是在说什么事情不宜做?救人吗?那么,我想请问你,同样是尽心尽力地救人,为什么在发生遗憾结果的时候,西医就有权去判定‘抢救无效’,而中医就要受到质疑?”
  苏桐没有任何口下留情的意思:“你们西医有希波克拉底誓言,中医也有大医精诚。黎芦,如果我当初做了中医,我救的人不会比你少。” 苏桐的语气冷冷的。
  她本无意扰得黎芦不痛快,但是,这都是黎芦自找的。
  黎芦没有接话,他不擅长讲理,尤其是和苏桐讲理。
  车外的雨下得更为滂沱,雨刷器忙碌不停。苏桐低着头,把六千元转到了方觉明的银行账户。之前听方觉明说里程颇多,想要变现,没想到这次升舱倒是派上了用场。
  方觉明的消息很快发回来:“算这么清楚?”
  “亲兄弟,明算账。剩下的里程我转回来给你了。”苏桐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
  “看这个飞行时长,你回国了?”方觉明发了一个猫咪看好戏的表情。
  “别提了,命途多舛。被陈主任逮个正着,正在去请安的路上。”苏桐刻意隐去了黎芦的存在。方觉明和黎芦自中学起就不对付,王不见王,还是不提为好。
  方觉明旋即补充了一句: “别和你妈吵架,她去年刚做的心脏搭桥。”
  苏桐快速回复, “要不说你才是陈主任亲儿子”,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谢啦”。
  自记事起,苏桐与母亲陈白芍之间的关系就不亲密,鲜少的电话沟通往往都是以大吵一架收尾。
  去年,陈白芍做心脏搭桥手术时,苏桐正为了招股书忙得不可开交。陈白芍没说,苏桐也就无从知晓手术的事情。
  还是方觉明恰好回老家探亲,听闻了陈白芍做手术的消息,飞去上海陪了两天,送了些慰问。
  方觉明说苏桐本想回国照顾的,陈白芍毫不犹豫地摇了头——她?她只怕这辈子都不打算回国。
  她们母女一场,这段缘分,究竟是负债还是礼物,谁也说不清。
  而苏桐此生不愿意再见面的黎芦,如今成了陈白芍的学生,世间之事真是兜兜转转,不讲逻辑。
  在中药十八反中,明确指出藜芦叛白芍。二者在一起服用,将导致腹泻,甚至产生毒性。
  苏桐想,藜芦是否叛白芍,暂时无法下定论。但是,就算海桐皮能与藜芦同用,她苏桐也不愿凑这个热闹了。
  黎芦把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苏桐原本跟着黎芦的步伐,为避免惹来不必要的目光,趁着黎芦去接电话,她自行拖着行李箱,穿过一楼大厅,来到了以繁忙著称的急诊科。
  紧急病患从大门源源不绝地涌进来,与时间赛跑的紧迫感令空气都变得炙热。
  沉重的呼吸声、催促声、急促的脚步声与医疗仪器的警报声交织在一起,苏桐凝神想,这就是陈白芍这么多年以来工作的地方。
  真奇妙,苏桐第一次来,竟觉得亲切。
  陈白芍作为急诊科主任,照片被挂在科室介绍的最前端。苏桐在照片前驻足了一会儿,只觉得那个戴着眼镜、笑容和蔼的中年女人十分陌生。
  黎芦接完电话,快步向苏桐走来: “陈主任让你在这里等她,再过二十分钟,就到休息时间了。手术室那边缺人,我要去帮忙。”
  自从选择医生这个职业,时间就不再是自己的。哪怕黎芦刚从纽约参加学术会议回来,尚在休假,必要时刻,依然需要即刻穿上医生服,拿起手术刀。
  “好的,谢谢。”苏桐回答。
  苏桐的礼貌等同于疏离。黎芦本来有许多话想说,可想到手术室那边不容有失,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在急诊科一隅站着,苏桐拿着手机搜寻马行知的新闻。迈克尔只给了她十五天的时间,如果搞不定,还得谋求后路。
  苏桐正想着,不远处,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突然蛮横地向一位年轻护士施压,浑身酒气的他咆哮着: “你听不懂吗?让你们最厉害的医生出来!现在就治疗!”
  护士小声解释着: “要……要排队。”
  “他妈的!你看不到我大哥流了那么多血吗?排个屁队!医生呢?叫医生来!”男人越来越暴躁,额头的刀疤与流里流气的穿着,足以能看出绝非善类。
  顺着男人的指示看过去,有四个混混般模样的人,架着一个被刀砍伤的人。那个人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白,血流不止,似乎是帮派打架斗殴所致。
  护士面对咄咄逼人的态度愈来愈怕,后退几步,无助的眼神四处求援。
  有几位护士和围观的好心人士出言制止,没想到那个男人突然掐住了护士的脖子,用更大的声音吼道:“医生,我要医生!”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护士吓得哭了出来。急诊大厅顿时一片混乱。
  真是岂有此理!苏桐一个箭步冲了上前,有力地握住了男人的手臂,眼神威慑:“医闹犯法,知道吧?”
  “你是哪根葱?”男人酒气熏天,下手极重,立刻甩开了苏桐,脸上涌现出怒气,猛地向苏桐挥拳。
  男人动作迅猛而粗暴,好在苏桐反应快,轻巧地侧身一闪,接着利用对方身体的冲力,以柔克刚地引导他的动作,令他在自己的势头中失去平衡,重重倒地。
  “你……”男人吃痛。
  另外四个小混混见状不妙,跑也不是,留也不是。在他们的“大哥”的指示下,不得已也冲了上来。
  苏桐也不畏惧,她脚步轻灵,手掌翻飞如蝶,引动周围空气的流动,身体每一个似乎轻松的转身和弯腰,都蕴含着巧妙的力道,让对手在触及她之前就已经步入了陷阱。
  每一个动作不仅是防御,更是攻击,完美地反映了道家武术的精髓——以静制动,以柔克刚。
  苏桐不仅使用了手和腿的技巧,更是巧妙地利用了周围的环境,轻轻一推就使得对方失去平衡撞向墙壁,又或是一个简tຊ单的躲避使得敌人的攻击落空。
  这一切动作都流畅自然,宛如一场精妙绝伦的舞蹈。
  一番较量下来,所有试图攻击苏桐的混混都一一倒地,无力再起。
  保安们姗姗来迟,控制住混混们,苏桐才得以长舒一口气。
  “卧槽,牛逼啊!”身后一个男生的惊呼传来,随即呱唧呱唧地疯狂鼓起掌来。
  苏桐回过头去看,看到双手插在白大褂里,一脸无奈的陈白芍。
  而更为重要的是,那个高喊“卧槽”的男生,就是马行知的儿子——马笃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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