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晚上更容易情绪化,这一点是有科学依据可以论证的。
从生理结构的角度分析,到了晚上人体大脑中的血清素开始下降,褪黑素接替分泌,所以人们操控情绪的能力下降,情绪波动才会更大。
从心理学层面来说,白天大多数人忙着学习、忙着工作、忙着社交,时刻处于高压力的状态下而无暇顾及内心,只有深夜才是独属于自己,短暂远离社会喧嚣的时间。
穆亦有情感认知障碍,他从不认为“情绪化”这三个字有一天会适用在自己身上。
语音电话接通的那刻,他虽难受,但尚且可以控制。
姜也问出毫不相关的问题的那一刻,他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低哑带着倦意的嗓音听起来真舒服。像是酷暑夏日树荫下的丝丝凉风,缓解了他身上的燥热。
当姜也说出“没你不行。”的时候,轻飘飘的四个字,缓缓穿过听筒,重重的敲击在穆亦耳膜。
结合上下句,穆亦当然明白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理智上穆亦清楚的知道。
但他现在不理智。
胸膛里翻滚的热潮宛如枯草遇烈火,猛然滋生,迅速蔓延,带起一阵炙热难耐的痒。
穆亦脸色开始泛红,气息一瞬间变得急促,体内翻滚着一股怎么都压不住的炽热向上翻涌。
他没听清姜也后边又说了什么,也不知道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
未开灯的客厅,屏幕上的白,映在脸上形成一小块光幕,格外刺眼。
穆亦用力攥紧拳头,指甲在掌心里抠出月牙似的弯曲形状,可他仍察觉不出痛。
手机三十秒没有响应自动休眠,屏幕也随之暗了下去。
如果身上的痒……和心里的欲望也能一起熄灭就好了……穆亦自暴自弃的想。
残存的一缕清醒告诉他,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掌心的手机一震,适应黑暗环境的瞳仁猛地被屏幕发出的强光一晃。
穆亦本能的眯了眯眼。
姜也发来的消息在眼前形成重影。
穆亦看不清屏幕上的字,指尖在屏幕上摩挲,低声喃喃自语道:“我可以给他打电话吗?”
一开口,声音哑的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吸了吸鼻子,继续说给自己听似的:“说不定听听他的声音会舒服很多。”
“听谁的声音?”
手机里发出一声质问。
穆亦就算此刻脑子再不清醒,也不会觉得这是手机本身能发出来的声音。
眼神迷茫的看向屏幕。
刚才手指无意识的乱划,不小心碰到到了挂断提示,回拨了语音电话给姜也。
穆亦心里一哆嗦,半天没吭声。
电话那头姜也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很大的火气,问他:“说话!”
“对不起……我不小心碰到了……”穆亦的语速很慢很慢,每一个字吞吐出来都像是十分困难。
他实在是太难受了。
可……姜也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算了,还是不说了。
穆亦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抱歉啊摁错了。我先挂了,祝你玩的高兴。”
姜也没有接着上一句追问,话音一转问他:“你嗓子怎么了?”
“什么?”姜也那边环境音太乱了。穆亦病发时听觉不敏锐,没听清。
“你等我下。”姜也说完这句话,没两秒,听筒那头便响起开关门的声音。
嘈杂的背景音渐行渐远。
穆亦耳边只剩下姜也疾步时呼吸带起的低喘。贴着话筒越凑越近,像是采耳的小羽毛,轻刮着穆亦的耳廓。
姜也快走了两步拐进楼梯间,气都没喘匀便急着问穆亦:“你嗓子怎么了?”空荡的楼梯间带着回音。
隔了半晌,穆亦才轻声回答:“我有点不太舒服。”说话时的鼻音很重,尾音微微轻颤。
这下姜也确定了,刚接起电话时他听到的那声细微的啜泣不是幻觉。
姜也犹豫了下,问道:“是病发了吗?”
“嗯。”穆亦低低的嗯了一下,短促简洁一个字,姜也竟听出了几分委屈。
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找我?”
穆亦小心翼翼的答:“你发消息说今晚有事,没说我可以打扰你。”
姜也一听这回答,反而笑了。笑声很低,听起来闷闷的:“穆亦,你可能没搞清楚,我既然答应了会帮你渡过发病期,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姜也说完这句话后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穆亦开口。
脑子里再次闪过上次他在自己家发病的那幕。
姜也烦躁的用力捏了下眉心tຊ,然后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像是心底压抑了一整晚的烦躁涌过舌尖化作一团沉重的空气通过鼻息中释放出来。
“算了,我一个小时回家。”
姜也这句话刚说出口,便想起他刚才喝了酒,不能开车。改口道:“一个半小时吧,我喝了酒得找个代驾过来。”
“一个半小时可以吗?”姜也不了解穆亦的具体病情,问他。
穆亦的声音哑的都快说不出来话了,带着轻微的哽咽:“可……可以。”
呵,可以个头。
昨天晚上那放肆直球又大胆的劲儿哪去了。
一到发病的时候就跟只小奶猫似的又乖又可怜。
不,不是小猫,是小白兔。
——眼睛通红的小白兔。
“算了,你穿好衣服,五分钟之后下楼,我让人过去接你。”
姜也想了想,他回去需要找代驾不方便,还耽误时间。接穆亦过来度假村倒是简单多了。
况且这还有一堆朋友呢,他不能说走就走,不合适。
姜也当机立断。
穆亦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姜也找到家中司机的微信,一边打字一边说:“啊什么啊?你现在的状态能自己开车?”
穆亦摇了摇头,他不能。他手现在抖的别说握方向盘,连手机都抓不稳。
姜也扭头咳了一声,小声道:“晚上冷,多穿点。”然后便切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