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的浴房实在小,霍行简在里面有种手脚无处伸展的感觉。
回到房间时,夏听晚抱着兔子背对着他。
她的床靠墙,她自己也快贴墙上去了。
霍行简在床边坐下,擦了擦头发,小声问:“睡了?要听童话故事吗?”
夏听晚坐起来,没有丝毫睡意。
“大哥,你将灯关了。”
霍行简一愣,嗓子都黏糊了:“什么?”
夏听晚重复道:“我说你把灯关了,今晚有月亮。”
霍行简起身关了灯,屋内瞬间陷入黑暗。
窗帘轻动,月光透过玻璃,照亮了夏听晚。
她拉开了老式花布窗帘,七月的群山环抱的夜晚,月亮神秘又安静。
“大哥,你在城市里能看见这样的月亮吗?”
霍行简走过去,坐下,说:“看不见。”
但他见过这样的月亮。
在他14岁那年。
无情的月光也是这样洒满山峦,却照不亮他回家的路。
但他被关在厨房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月光驱散了他心底的一丝恐惧。
两人挤在一扇小小的窗户前,静静欣赏这一抹清澈的光辉。
尴尬散去,夏听晚疲惫了一天的身体渐渐撑不住睡了过去。
霍行简扯过车上随行的毯子盖在她身上,和她保持了点距离躺了下来。
半晌没睡着,他翻了身。
借着清辉明月一遍遍描摹那道熟悉的轮廓。
他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在寂静无声处闭上了眼睛。
夏听晚被屋子外面的动静吵醒,她睁开眼睛摸到手机,一看七点立刻爬了起来。
她往旁边看去,霍行简早就不见了踪影。
院子的八角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
霍行简洗漱完回头看见她,说:“早饭做好了,洗漱完过来吃。”
夏听晚点了点头:“你们先吃。”
她父母二十年前因意外去世,那时候他们这里还是土葬。
他父母就葬在屋子后山头上,那里也是很多大山人的归宿。
吃完饭,夏听晚和霍行简沿着村后小道一路上山。
林间郁郁葱葱,耳畔时不时就传来虫吟鸟鸣。
夏听晚高兴地摘下一把路边的野花,说:“我每年上山都这样,野花生机勃勃,给我爸妈也看看,我妈那人爱花。”
她这模样根本不像去祭拜,好像只是单纯去见一见,说说话。
每年都来,夏听晚确实没有特别大的伤悲了。
她早已在平静无情的岁月里接受了这个事实。
每年都来只不过是让自己不要忘记,证明他的父母来过这个世界,给过她满满的爱。
四十分钟,他们终于来到山顶。
夏听晚笑了笑,说:“看来小武哥将我爸妈的坟地打理得不错。”
她弯腰将野花放到坟前。
霍行简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知道这是夏听晚后修的。
他被绑架的那一年,这块坟地明显是个土坟。
霍行简将拎着的贡品摆上去,说:“我去附近转转,你陪你爸妈说说话。”
夏听晚点了点头:“好。”
“每年都摘野花,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不喜欢。”
霍行简走后,夏听晚对着墓碑上的父母嘀嘀咕咕。
“但这边没有花店,从县城买还得隔一夜,也不大好看了。”
“爸爸妈妈,今年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说起来都是缘分。他20年前倒在你们坟前被我藏起来,我被二叔苛待是他带我离开了这座大山。”
“是不是你们在天上保佑我呢?”
“那要不再保佑保佑我,给你们tຊ找个好女婿?”
“你们要是还在,会像其他父母一样催我结婚吗?还是以我喜欢为主?”
“……”
一字一句也不知道说了多久。
反正太阳越来越烈。
夏听晚利落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说:“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反正每年都回来,我争取在未来五年内,带着另一个人回来看你们,保佑我吧。”
上山只有一条路,这片坟地说是山顶,实则还不到山顶。
刚才霍行简向上而去,夏听晚也没给他打电话,径自往最高的山顶而去。
爬上最后一个缓坡,霍行简深沉孤独的背影出现在夏听晚的视线里。
“大哥。”她叫了声。
霍行简回眸,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笑道:“过来坐,风景不错。”
青山巍峨,天地广袤,两人并肩而坐,眺望无尽的远方。
“14岁那年,我被隔壁小竹村的一个女人绑回了家,我无数次利用自己聪明的大脑记路线去逃离,但每一次都没用。”
夏听晚默默看向他。
“就是因为眼前这弯弯绕绕的山路,我跑不出去。”
霍行简从来不说以前的事,夏听晚其实也不了解他被绑架的真相。
见霍行简突然提了这事,便问:“那你怎么跑到我们村来了?还浑身都是血。”
霍行简平静道:“那都是狗身上的血,他们养了两条狗,会闻着我的气味来找我。那次我杀了它们,也是我跑的最远的一次,倒在你父母的坟前,我整个人已经快虚脱了。”
夏听晚小声道:“小竹村说是我们隔壁村,可还是要翻过一座山的。”
霍行简转头看着她,说:“夏听晚,那估计是我这辈子走过最远的一条路了,布满荆棘坎坷。”
“大哥,我发现你总是叫我全名。”夏听晚歪着头,“为什么啊?”
“或许我是想要显得郑重一点。”霍行简说。
“郑重?”夏听晚不解,“你要跟我说什么?”
霍行简静顿片刻,说:“要是再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这条荆棘鲜血的路我还是要走的。”
夏听晚怔怔看着他:“为什么?”
霍行简看着她的眼睛,小声而温柔:“因为路上我遇到了你。”
眸光轻轻颤了颤,夏听晚呆了片刻,思绪翻涌。
她的心猛地跳了下。
“走了,下山。”眼前一道虚影晃了晃,回神时,霍行简已经走了几米远,她连忙跟上。
到山下时,三辆车已经准备好。
霍行简让夏听晚直接上车,说:“该收拾的都收拾了,你的阿贝贝也带着了。”
夏听晚上了车,和前来相送的邻居们挥了挥手。
三辆黑色轿车颠簸着拐上山路。
一道灰色的身影忽然从道路两旁窜了出来。
夏听晚倒吸一口凉气,没来得及惊呼,司机已经踩了刹车。
夏二强表情愤怒,拿着细细的竹竿朝倒在车前的女人抽了好几下。
夏听晚愤怒不已,推开车门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