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照轻“嗯”一声,表示明白。随后便跟秋原两个人一前一后,混到人堆里推杯换盏。
扯了半个多钟头的闲话,严子陵才领着王颐走到卢照跟郁秋原面前,举杯笑道:“一早就听闻二位好事将近,不成想,倒让我抢了先。”
这话极为客气,就好像在场的红男绿女从没有私交一样。
卢照为子陵狠哭过几回,可如今真见了他穿着新郎礼服款步而来,心里反倒没多少波澜,脸上的笑也没走样。
“这便是海陵的卢小姐跟郁先生吧?你们好。”新娘王六小姐似乎还有些怕羞,话里的颤音藏不住。她相貌那样明艳,身着淡粉色旗袍,戴冠披纱,手捧鲜花,真是美得惊心。
秋原抢先卢照开口:“到底是四少爷福气好些,能娶到六小姐这样的佳人。”
卢照陪喝了一杯淡酒,也笑着说:“谨祝二位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卢照的礼节这样周到,姿态这样体面,主桌的严太太看了,难免又在心里叹息。她借口回房换衣服下了席,对着严子陵的庶妹严伊文念叨:“那卢小姐我是第一回见,要不是你爸爸跟卢老爷总不对付,她跟你四哥,倒也般配阿?”
伊文倒是知道她四哥不少的事,却不爱背后说人,只淡淡接话道:“四嫂嫂人也标致,待我们小辈又亲热,您说这话,她听见了要伤心的。”
要说为人处世,王家六小姐自然也不差。就是她家里这些年总走下坡路,已有穷途末路的光景,不像卢家那样欣欣向荣。
没媳妇想媳妇,有了媳妇挑媳妇,哪家都这样。严太太有个冠心病,作势又开始捂胸:“嗳,你四哥这门亲,还是定得太早了……”
伊文却不理她,只叫了佣人进来服侍,她自己借口陪客,跑了出去。
她这一出去,又正好碰见卢照一个人站在檐下出神。她们俩一同在香港上过学,很有些旧情,伊文便主动上前问候:“阿照?你别是吃醉酒了?”
卢照回过头来,见是旧友,也笑开:“怎么不陪着你太太了?刚在屋里就想跟你打招呼,但你太太总把你带进带出,我找不到机会。”
伊文瘪嘴道:“可别提,正烦她呢。”
卢照笑得更厉害,又拉伊文的手:“你二哥哥的病,好些没有?今儿不巧,不能亲去探望,别见怪。”
伊文不是严太太亲生的。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在家排行老二,另还有个大哥早夭,三哥纨绔。四少爷没出生之前,原是二少爷最成器,可惜十几岁上得了痨病,就一蹶不振了。
卢照问这一句,伊文眼泪都要下来了,只语气还平稳:“他哪有四哥这样的命?二嫂嫂如今,守着活寡嘞。这一冬严寒,还不定熬不熬得过去……”
痨病易喘,天一冷了更好发作。卢照听了,总觉得不忍,又依稀记起些往年旧闻,严伊文二哥这病,好像还出自严太太之手。
“既病得不好,你家的老爷太太,也没个安排?”
伊文闻言只是冷笑:“他们巴不得二哥哥早死,我说请个洋医生来看,再不济,吃些外国进的补药补针也好,可想而知,家里一概是不许的。”
卢照惊道:“这是为何?凭你家,甚样药吃不起?往常就听说严老爷、严太太疼小辈,你三哥哥那样破费都没人管,何苦跟个病人过不去?”
“三哥不成器,他可是爸爸的眼中钉,逍遥归逍遥,背了人也没少挨打挨骂。二哥旧时有些才干,碍了四哥的路,太太心里一万个嫌弃,哪还肯对我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