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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可不可以不那么早嫁人。”
  其实她想问的是只能嫁给傅家郎君吗?
  从小到大,莲池一直按部就班地按照长辈的要求长大,这是她第一次产生了叛逆的想法。
  大业朝女子年满十五,行过及笄礼之后就可嫁人了。
  她自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有一位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也得知那位未曾谋面的未婚夫还是一位容貌气度都不凡的少年郎君。
  年纪轻轻,就已享誉东京城,家世、人品皆是上上之选。
  如果莫名地说自己不想嫁给傅雨霁,顿时还真想不出什么由头,还会平白引得长公主怀疑。
  但是,她这十五年来除了熟读古籍、风物志之外。
  还受惠能法师影响,《楞严经》、《金刚经》等佛教经书也都用心研读过。
  佛说:“缘起性空。”
  还说:“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所以,她的姻缘,缘得缘失,皆看自己。
  长公主一脸惊讶,但旋即与嬷嬷和丫鬟们笑作了一团,食指佯装点着莲池的额头笑道:
  “你们看看,还没行笄礼呢,就不想离家去了。”
  张嬷嬷也凑着趣:“当媳妇儿哪有当姑子好啊,也怨不得傅郎君再是如同谪仙一般的人儿,郡主也不想嫁。”
  听着丫鬟婆子的调笑,莲池微微作出害羞状,担心她们发现端倪。
  长公主笑罢,把莲池怜惜的抱入怀中,轻抚着女儿的发髻。
  “我儿果然长大了,傅家儿郎是你父亲和我看着长大的,堪堪配你!他现任门下侍郎,你皇舅舅也是倚重非常。”
  “至于婚期,等我们长辈去商议,不过这不能依你,你也知晓这桩婚事,是你外祖父与傅家老太爷亲定下的。”
  “而且你外祖母一直盼望着你能平安长大,嫁得良婿,不能让她老人家总忧心。”
  外祖母.…..
  莲池脑袋中回忆着那位年高德劭老人的笑颜,她的外祖母是个极通透的人,虽然只见着三回,但是回回都令她印象深刻。
  “女儿知道了。”莲池乖乖应道。
  至少,婚事还不急于提上日程,她还有时间。
  “如今囡囡身体已然大好,听说惠能法师发大誓愿准备闭生死关,明日你与我一同去上国寺,他护你平安,自当亲自前去叩谢法师大恩。”
  莲池对惠能法师尊重非常,法师不仅护佑了自己的健康,还用佛法教义教化了她,对她的成长影响深远。
  “自当如此。”
  莲池毕恭毕敬的应下。
  当年长公主诞下先天不足的弱女,御医皆断定活不过半岁,连装裹的衣服都备下了。
  以致长公主终日抱着女儿以泪洗面。
  镇国公不忍妻子如此难过也不想失去小女儿,散尽暗卫遍寻天下隐士只为延续女儿寿元。
  为求得上天庇佑,皇上特取福寿安康之意,册封外甥女为寿康郡主。
  然一切都徒劳无功…小郡主面色一日比一日苍白,长公主府上头聚集的乌云也一日比一日多。
  再不能拖下去了。
  最后关头,皇太后亲自前往上国寺,请惠能法师出关为外孙女诊治并加持。
  惠能法师是禅医的集大成者,由他出面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在佛教中,闭关修行是一种非常重要的修行方式,闭关必须长期持续,不可间断。
  当年惠能法师为专心修持一法门,已入关两年有余,还剩九个月便能大成。
  但是居然中途出关,还只是为了医治一名幼女,令人瞠目结舌。
  毕竟惠能法师如果不愿受外界打扰,即使来人身份再贵重也不能扰乱法师清修。
  所以人人都说寿康郡主如果能过得了此劫,又得了高僧庇佑,将来是有大造化的,必定福泽深厚。
  惠能法师入了府内,和御医的诊治结果相同,小郡主为阴阳失调之症,极易导致心肾不交、心悸怔忡,确是极为棘手的症候。
  既然现成的方子,疗法都不管用,只能另辟蹊径。
  于是惠能法师遍寻异国医书,发现上国寺珍藏的佛国医书中有一剂古药方,以功法为导,以医药为用或可一试。
  这剂药方结合禅定法门果然有用,将小郡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但是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十分羸弱,体格实在太瘦削,一次小小的惊吓就可致命,如想平安长大,素日必得无微不至,倍加呵护才行。
  因此国公爷和长公主把莲池似眼珠子一样盯着,生怕发生什么意外,之后再追悔莫及就晚了。
  还因为东京秋冬季十分寒凉不适合将养,相反杭州温暖湿润。
  等到莲池身体稍稍壮实些可以长途跋涉,长公主便带着莲池及一众奴仆常住杭州府调养,也是近日才返回的东京城。
  所以莲池长至十五岁都鲜少出门,更别说面见世人了。
  即使东京满城早已对她风言风语,谣传她状貌无盐,空有身份,说她一个病秧子竟然能任傅家宗妇,实是可笑,不仅拖累了状元郎,还辱了门庭等种种秽言碎语不胜枚举。
  诸如此类胡编乱造令知情人感到愤慨,但是当事人被保护得很好,她不曾知晓当然也无需知晓,这些谣言并没有对她造成丝毫困扰。
  回到蓬莱阁中,莲池解下披风,随后径直步入西侧间开辟的书房。
  一脚踏进去,只见内中书案,画案,琴桌,案几一应俱全,朝南六面窗机明静,显然是刚洒扫过。
  绕过书案,拉开紫檀暗八仙立柜最下方的抽屉,内里有一只雕着灵芝花纹的檀木木盒。
  莲池小心取出木盒里早就已经干枯的灵芝花,坐在书案前小心端详着。
  思绪瞬时被拉回到两年前初冬的静谧夜晚。
  杭州府|沈氏祖宅——————
  “灵芝王长在雪山之巅,它每隔十年才开一次花。”
  “而灵芝花正是盛开在灵芝王之上,灵芝花花心的凝露,更是汇聚了整株灵芝的精华,珍贵非常。”
  “然而,想要采摘灵芝花却绝非易事。灵芝花只在午夜的那一刻悄然绽放,且开花时间极为短暂,仅有一柱香的时间。
  “更为棘手的是,这花朵与灵芝王紧密相连,一旦离开其母体,花朵便会迅速凋零,凝露也会随之失效。”
  “因此,若想采撷这灵芝花,除了必须亲自前往,还需要精准地把握时间。”
  少年的嗓音柔和而细腻,那些在墙头枝桠处交谈的夜晚里,围墙像一道高高的屏障阻隔了少年郎君与女郎的相见。
  莲池只能伴着远处抄手游廊悬挂灯笼的微暖光晕听见对方的声音。
  他们这算幽会吗?
  两人素不相识,只是在偶然之间发现了围墙那端的彼此,进而变成了纯洁的所在,应当是不算的吧。
  “在民间,灵芝花的形态与名字皆与道家中灵蛇,灵石,灵草,灵芝等仙物相近,所以被教法赋予了仙气,以示祥瑞。”
  少年郎宛如琴音般醇美的声音继续从那端缓缓传来。
  围墙这端的莲池裹紧身上的大麾,身体侧倚着墙面,双臂环抱着双腿,下巴轻搭在膝盖上。
  帽子上柔软细腻的兔毛轻擦着晶莹通透的脸颊,带着微微痒意,再将耳朵轻轻的斜向那方,认真的聆听着。
  原来《风物志》中的各种杂记比描写的还要更加的鲜活而真实!
  少年的气息鲜艳明动,慢慢地将她深深感染,心窝子好像都是暖暖的。
  她也说不清楚在这冷冽冬夜中内心深处生出的朦胧情愫,到底是萍水相逢的友情还是乱人心曲的爱情?
  从小养成的矜持自重,让她不敢多想。
  直到某天高耸的围墙那端再也没有响起那柔和的嗓音,他走了…还能有缘再见吗?
  不置可否,这位不知来历,不知身份,甚至不知姓名的少年郎给了她许多的年少幻想,这种幻想非常新奇,居然还隐隐牵动着她的情绪,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后知后觉中,有个声音在内心深处告诉她,她对他的感觉是真实的。
  及笄之后,出府的机会就多了。
  她,想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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