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松的声音,随风飘入耳中:“文人讲究风骨,推崇糟糠之妻不下堂,要是谁富贵了,转头不认贫贱之交,定然要被人鄙视瞧不起。”
“辛氏那边,好不容易盼到我有了出息,不可能乖乖放弃状元夫人的名头。”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渐渐沉重:“绿芽呀,如今我实在是进退两难。”
江绿芽吃吃一笑道:“那表哥甘心吗?明明青云梯就摆在眼前,难道要为了名声,为了一个低贱商女放弃吗?”
宋如松沉默片刻道:“自然是不甘心的,但也不能轻举妄动,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江绿芽立刻道:“照我说,此事倒也不难,表哥若是愿意狠下心肠,给辛氏弄点药吃一吃,过段时间再报一个病逝,神不知鬼不觉。”
她声音渐渐变得兴奋:“亦或者,筹划一下,给辛氏扣一个与人私通的名声,表哥就成受害者了,不是吗?那两个孩子,你就交给我抚养,保管不让你为孩子的事情操心半分。”
宋如松的声音缓了下来,明显是在沉思:“只要操作得当收好尾,你说的这两个主意,的确是可行的。”
“只是,我如今还是有点顾虑,倘若……倘若我这里都办妥了,郡主那边却改了主意,那该如何是好?”
不等江绿芽回答,他接口道:“没关系,即便郡主那边变了心意,不是还有其他的贵女吗?”
“今时不同往日,以我如今的身份,配谁都不是高攀。”
江绿芽连忙接口道:“正是这话呢,表哥年少有为,又风度翩翩,贵女们嫁过来,妥妥的就是状元夫人,来日必定能成风风光光的诰命夫人,谁能不为表哥倾倒?”
显然这话让宋如松很受用,他得意笑了起来。
江绿芽曼声道:“我知道表哥的志向,以我的身份,帮不了表哥分毫,不敢奢望正室之位,但我一心一意待表哥,什么都肯为表哥做,来日表哥千万不要负我呀。”
宋如松嘿嘿笑道:“放心,辛氏那个女人,皮肤松松垮垮,我看见就作呕,但表妹就不一样了。”
“表妹长相娇美,更难得的是柔情万种、风情无限,令我爱不释手。无论来日我娶了谁,你都是妾室中第一人。”
屋内说话声渐渐消失,却响起另一种让人作呕的声音。
屋外,我与春香手脚冰凉,互看一眼,搀扶着一起离开了。
等回到室内,相对无言良久。
春香眼中慢慢有了泪:“我可怜的小姐啊,你怎么办才好?”
我向来要强,但看到伤心的春香,忍不住也有了几分泪意。
我只想好好活着,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出嫁的时候,我万分庆幸,觉得自己离开了辛家的束缚,以后必定都会是好日子。
在宋家,我尽心尽力照顾一家子的吃穿,让他们过上温饱的生活。
如今才晓得,我不过是从一个狼窝,跳到另一个狼窝罢了。
宋如松觉得我的存在,阻碍了他的前程,下定了决心要将我置于死地。
何至于此?就算他不顾念结发之情,不顾念我对宋家的帮扶之情,我总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呀。
但瞧他的意思,孩子在他心目中,必然是不值一提的。
他们附在我身上,吸食我的血肉,却嫌弃我的血肉不够新鲜。
春香沉浸在伤心中。
她哭着道:“小姐来之前,我就听了一阵。那宋……宋畜生说,今天来的那个钱婆子,跟他独自聊了一下,暗示他,那个什么郡主对他很中意。”
“倘若宋畜生独身一人,她必然是愿意成就一段佳话的。如今,也就只能叹一声没有缘分了。”
“宋畜生连忙向她保证,自己与辛氏没有半分感情,且辛氏没有生儿子,又是商户出身身份低贱,来日他必定是要休弃的。”
我咬着唇道:“想来是他考虑了一下午,觉得名声也得要,如今一门心思想弄死我让我腾位置。”
我忍不住冷笑起来。
渣男脸不大,脸皮倒是挺厚,一门心思想当负心人,还想要好名声。
既要还要,他怎么不上天?
他以为,这个世界由他一人做主吗?
心底存了事,一夜都没有睡好。
次日起来,我带着春香,正要出门时,辛家那边突然来了人,叫我回去一趟。
生母谭姨娘在人家手里,我只能乖乖听从。
回到辛家,照tຊ旧见了嫡母甄氏。
这次见面,她态度热情了一些,问了几句闲话。
我有些不耐烦,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跟她虚与委蛇。
熬着熬着,她总算演完了,开始步入正题:“当年你占了潇潇的好婚事,过了好几年的好日子。但从前种种都错了,自然要扭转过来,一切重新开始!”
我大吃一惊:“夫人何出此言?”
甄氏冷笑道:“别跟我装傻,我的意思是,如今潇潇愿意了,你也该退位让贤了。”
“潇潇向来心善,跟我说了,愿意给你一个妾室之位,你那两个孩子,也由着你自己抚养。”
“你别觉得自己亏了,人啊,要学会摆正自己的位置。你一个粗鄙庶女,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怎么配得上状元夫人的名头?”
“潇潇就不一样了,潇潇长得好,是我娇养着长大的,出嫁时我会给她置办很多嫁妆,是当初你带进宋家的十倍二十倍。你觉得我将这个话递到宋家,宋家人会不点头吗?”
我想冷笑,想叫骂,想一巴掌扇到甄氏丑陋的嘴脸上。
但我咬着牙忍住了。
其实,宋家的婚事,的确是定给辛潇潇的。
但这婚事不是我抢的,而是他们硬塞过来的。
辛家靠经商起家,虽然富贵,却没有什么社会地位。
宋家却要清贵一些,诗书传家,宋父生前还在衙门当差,是个小官吏。
宋如松的父亲过世后,辛潇潇嫌弃宋家穷酸,宋如松只知道读死书,没有任何依仗,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累赘一大堆,死活不肯嫁进来。
嫡母向来疼爱幼女,见辛潇潇寻死觅活,立即站出来,为女儿据理力争。
父亲拗不过娇妻爱女哭闹,又不愿落下嫌贫爱富的名声。
权衡之下,这桩婚事就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