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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茶的人叫从晏。是吴从梅出钱资助的学生,出身孤苦,自小在贫困山区里缺吃少穿,靠着华清爱心工程的资助金考入了南淮大学。
吴从梅不知道他的耳朵到底是什么原因,也从没问过,他的学校离这里很近,所以吴从梅让他住在这里,一来不用去挤学校里的宿舍,二来也是院子里需要有人在。
“他是我资助的学生,现在大二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连话都不愿意说,很封闭自己。”
吴从梅看着董伟茂诧异的目光,跟她解释方才从晏不太礼貌的原因。
“大概是童年阴影,他小时候长期遭受家暴,我不知道听力是不是那时候受损的,反正他一直都这样,现在能跟你笑笑,已经很不容易了。”
董伟茂没想到,那些新闻里感动颇深的慈善报道,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并且,远远要比华清官方报道出来的还要感动。
吴从梅是个善良的人,但她没想到一个人浸在名利场许久,却仍然能保持这样的清澈的初心。
她原以为,他现在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为钱财杀伐果断,忘记了,他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是那个在小巷子里看到蹲在地上叫卖烤地瓜的老奶奶都会第一时间包圆所有的地瓜的人。
想到这,她有些动容。
吴从梅看她半晌不说话,笑着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走神了?”
她摇摇头,“我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还是个大善人?”
吴从梅看她眉头紧皱,没忍住笑了笑。
这人看着心似冷铁一般,人前人后都是一张冷静理智的面庞,可他知道,董伟茂骨子里还是从前那个姑娘。
会对细微之事动情不已,也对众生总有悲悯和善良,他都知晓。
到这一刻,他还觉得自己能够完完全全将她和从前一一对照。
十分钟后,吴从梅要等的人总算到了。
来的是个中年女子,莫约四十岁左右,一身黑色连衣裙衬得气质沉稳,从晏带着人过来时董伟茂第一眼觉得这人气质出尘。
董伟茂还没想明白时,吴从梅已经起身同她握手。
“麻烦您了。”吴从梅说,“知道您时间紧迫所以我特地赶来南淮见您。”
女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看起来反而另有一番平和。
“能被顾总麻烦是我的荣幸。”
下一秒,吴从梅转身介绍两人认识。
“这位是蒋医生,她是心理方面的专家。”
董伟茂刚想要伸出手,但却突然被当头一棒。
大脑飞速运转时,眼前的蒋医生已经同她两手相握了。
“听说沈小姐是外交官,这样的工作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这话说完,蒋秦拉着他们两人坐下,又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份文件放到桌面上。
“这里面是国内近几年的治疗数据和研究报告,我觉得你们可以看一看,先了解一下这个病情,再进行有针对性的治疗。”
至此,董伟茂算是彻底明白了。
今天这一遭,根本就是“鸿门宴”
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是吴从梅别有企图。
怪不得他从昨天起就一反常态,花了那么多钱来买她的好,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董伟茂头昏昏涨涨,看着眼前人的嘴张张合合,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吴从梅坐在她对面,及时察觉她的情绪,又急忙倒上一杯茶递到她面前,甚至露出一个笑。
那笑容里应该有安抚和宽慰的成分在,但她怎么看,都觉得太过刺眼。
她忍无可忍,直接将那杯茶摔到了地上。
突然讲话的蒋秦被吓了一跳,停下来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吴从梅。”
董伟茂突然开口,脸色阴郁地看着他。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万分悲痛不解,数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语言不受控制,悲伤更是从心底蔓延出来。
吴从梅神色落寞的闭了闭眼,到底还是这样了。
他不想让外人看笑话,先略带歉意的看向蒋秦,开口道歉。
“不好意思蒋医生,今天恐怕不是时候,您先去忙吧。”
当心理医生的自然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是一流,眼见着情况越来越不可扭转,自然还是走为上策,于是便礼貌的同两人说了再见,便离开了。
午间的风带有凉意,董伟茂认真看着吴从梅,觉得心里的寒意比此刻的凉风还要更甚。
她刻意说服自己冷静,又问了一句。
“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从梅揉了揉眉心,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昱宁,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他自从那天在她的包里看见她的药之后,心里便一直有个问号,他甚至发动了两人从前认识的所有人,有几个还跟董伟茂在相同的领域,但外派的地方天南海北,董伟茂的事情他们一概不知。
吴从梅找了一圈,最后还是把主意打到一开始就闭嘴不言的徐衍身上。
对方工作忙得很,他想见一面还得预约,而且始终问不到什么,他找了个理由约人出来,旁敲侧击跟徐衍玩心理战,没几个回合徐衍就败下阵来。
徐衍看着他,本来不打算开口,后来也慢慢说了。
“你也是学这个出身的,你当然知道达木赞是个什么地方,我们那一群男人在外派时听到枪声还会腿软,更别说她一个女人,那里可不止有枪声,她在那里立了两次二等功你知道吗?”
这话虽没明说,可也大差不差的让吴从梅都了解了。
董伟茂的病应该早就存在只是一直不明显,后来在达木赞战场上的事彻底刺激了她,所以才到了如今的程度。
国内在这个领域上始终是浅显的,他只能重金找到专家,蒋秦很早就移民美国,这一趟是为他回来的。
可如今,说什么也是没有用了。
“是不是徐师兄告诉你的?还是张叔?”董伟茂见他不说话,一字一句逼问他,“吴从梅,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了?”
像是万念俱灰,她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吴从梅,你是不是以为我还跟从前一样任你拿捏?还是说你觉得我们两个的关系可以让你自作主张为所欲为?”
董伟茂看着他,眼底全是失望。
“是我自己知道的。”
吴从梅避开她的目光,声音渐渐低下来。
“那次送你回家,你的包落在车上东西掉了一地,我看见里面你在吃的药,找人问了之后才知道的,跟别人都没关系。”
说到这,他又不放心的补充了句。
“昱宁,我真的没别的意思。”
他是关心则乱,所以一直慌不择路,选了最让她下不来台的方式。
就连徐衍都知道董伟茂性格如何刚强,心里那点自尊心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她不说出来的事谁也别想强行让她去做,但凡逆了她一点意思她都会锱铢必较,更不用说现在吴从梅,是结结实实碰到了这姑娘的痛处。
当时徐衍也阻拦过他,让他一定三思后行,可吴从梅哪儿还顾得上那些。他只想着早点治好她的病,恰恰忽略了一个合适的方式,非但没好,还伤着了彼此。
董伟茂觉得他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碰完伤口之后还大摇大摆的在创面上抹药,即使看起来是对伤口有利的一面,可当下的痛和难以接受是真实存在的。
她一时之间,实在是失望到了极点。
“我问你,是不是来南淮的一切都不重要,只是为了带我看病?”
董伟茂问出这句话时,吴从梅沉默了。
沉默便是答案。
拍卖会是个可有可无的幌子,没有拍卖会也还会有别的理由。总而言之,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顿了顿,将要说出口的话变得无比艰难,苦涩在口腔中蔓延。
他们两人离得很近,可他觉得,内心的距离仿若银河般遥远,像是永远隔着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吴从梅,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董伟茂的眼变得漠然,像是下定决心,拿上包准备离开。
他在她转身时突然开口,不吐不快的将心声和盘托出。
“是,我是自以为,我自以为是到看到你吃的药以后整整一夜没有睡好,我问了那么多人,打听了那么多消息,我想帮你,我只想你能好。”
看着她过于瘦弱的背影,吴从梅的心四分五裂,顾不上什么别的,只希望她能原谅自己这次的关心则乱。
他期待着董伟茂能转过身来看看他。
可她没有,只是义无反顾,更加坚决同他断开距离。
“你要真为我好,那就离我的世界远一点,也别找什么对门的理由,我都嫌俗套。”
董伟茂没再回头,径直往前走去。
吴从梅心急如焚,却也无济于事,他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彻底底断了他们之间那点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
想到这,又懊悔不已,觉得自己真是太过鲁莽,明明对别的事都能三思后行,可在董伟茂的事情上,总是无法控制自己。
如今这一步走到现在,也怨不了别人。
吴从梅想了想,又给蒋医生发了一条致歉短信。
南淮的烈日依旧炙烤,他看着池塘里游得愈发欢快的锦鲤,面色惨淡地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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