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婉不知说些什么。
　　说自己心里一直偷偷记着夜垣么。
　　嫁都嫁了再说这话倒显得虚伪也不合适了。
　　有对夜垣阿谀奉承之嫌。
　　毕竟京城名媛记着他的可太多了，自己是哪根葱。
　　于是，楚思婉小声说，“不是身子。是眼泪。”
　　门外，谢锦看看夜色，挺晚了，低声叩门提醒道：“爷，快亥时了。该回东宫了。”
　　夜垣看看天色，眉心微微一蹙，倒未料想时间过得这般快，与这女人在一处，总忽略了时间。
　　楚思婉理解他如今有家室，晚归总是不好，“回去晚了，她会生气吧。今日回去会麻烦么，吵架什么的。”
　　“生气她倒不会。怕她风口里等，风寒加重。”夜垣嗓子淡淡的，抬眼睇了眼楚思婉，“孤干什么和她吵架？她又没改嫁。”
　　楚思婉心里莫名被刺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另外一只还未包扎，满是水泡的手，她试着把手缩回来，颤声道：“我手没事，不必管我手了，我只说二句话，你...你就快回吧。”
　　夜垣正拿小镊子帮她处理水泡，感受到她往后挣，他把她手腕子握了握，“别动，老实点。”
　　他嗓音霸道且不容违抗。
　　楚思婉或许也贪恋这被他关心着的她的错觉，便没有挣扎，口中又说，“她风寒加重怎么办...”
　　夜垣说，“孤王抱着她给她暖。”
　　楚思婉便没有再问了，因为貌似越问越难过了呢。
　　时间仿佛静止了。
　　夜垣将她另一只手的水泡也撕了，但是楚思婉心里的刺痛盖过了手上的，是以这次不觉得疼了，疼痛是个比较级。假装是个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女人会不那么痛，是她抛弃他的，她不在乎他。
　　小时候她娇气又无理取闹想尽办法让夜垣关心她，有次无病呻吟假装手心疼，吵着让煜郎吹吹，他则耐心地放下手中厚厚的功课说，好好好，孤给你吹吹，吹得他嘴发麻，她反倒不依不饶。被他关心着的小时候真好。
　　或许她太安静了，夜垣抬手把她头按在他肩头，让她：“咬住。”
　　楚思婉照做了，在他肩膀咬出深深的牙印，谁知他绷着身子又说，“孤让你咬衣服…”
　　楚思婉默默松开一口小牙，不去看他表情，想来他是挺无语。
　　夜垣为她包扎好手指，将十根手指包扎成十根小粽子，又拿些冻疮药涂在她的手背，以及脚底脚面的患处，处理好，卷起她裤管往淤青的膝盖也涂了消肿药。
　　他对她这在周家落的满身伤做了挺多。但他却没有帮她吹吹伤口了。
　　“如我方才这般，一日涂三四次就可以了。”他说。
　　“好。”
　　夜垣坐在椅上，轻轻拂了下衣摆，“你要说什么，二句话。”
　　楚思婉意识到他要离开了，便没有再犹豫，径直道：“媛媛发高烧，烧三四天了，我需要给她送些退烧药。我小婶子怀孕三四个月，动胎气了，我也得送些保胎药进监牢去。我明儿可以去探监吗。”
　　“楚思婉，孤不愿意答应你。你今日的可怜，不足以抵消七年前的可恨。别拿孤王对你这点不甘当令箭。”夜垣冷言冷语。
　　楚思婉用手擒住他的衣袖，他低头看了眼攥在他衣袖上的五根小粽子，她说，“我没觉得自己对你来说是回事。我就一卖身救父的妇人罢了。”
　　“你是。”
　　“你是恩客吧。”
　　夜垣眯了眯眸子，“咱们二人似乎除却这层，没别的关系。”
　　“那么，刚才客官对我一有夫之妇做那样的事情，小妇人要些好处费不过分吧。”她这处境，没什么说不出来，当务之急是给妹妹送药。
　　“孤王进去了么？”
　　“没进去，你没摸我吗？没亲我吗？你没在周大人家脱周大人他妻子的衣服吗？”楚思婉问的认真，听见心在滴血的声音了，不敢想象夜垣多讨厌她。
　　夜垣指着那些瓶瓶罐罐，冻疮膏，治烫伤的，“二十两的嫖资，孤似乎没少给你吧。”
　　“这些区区烫伤膏要二十两？是少主也不能如此挥霍不会度日吧。”楚思婉自己懂医，寻常冻伤膏不过二十文，她是觉得挺不值得，加了金沫珍珠粉这些，价钱上去了，药效差不多，“民妇不要这样昂贵的药材，民妇只想去探监，药您拿回去。”
　　夜垣倏地立起身来，“不要便扔掉！周夫人不是最擅长扔东西？”
　　楚思婉肩膀猛地一颤，又猛的心下一软，“夜垣……”
　　“周夫人倒贴旁人习惯了，孤王给身为暖床婢的你用好药材，你倒言语之间质疑孤不会过日子。倒是周大人拿你钱银养外室好会过日子。”夜垣拂袖。
　　楚思婉哪里想到说他买贵了东西，他会这么气愤。他明白他不会同意她去探监，突然摸到被她放在衣襟的他的太子令，他许是忘记令在她这里了，一时没找她拿，她及时收声不再纠缠，她打算不经夜垣允许擅自探监。
　　楚思婉不出一声地把长长的抱枕放在床边，然后爬上床，面朝墙壁背对夜垣，抱着衣襟里的太子令，搂着大秘密似的，只希望他赶紧走。
　　夜垣望着她小小的身子缩在宽宽的床榻上，外面的抱枕是她现下唯一的安全感么。
　　她……被他凶的害怕了么？还是经痛的厉害？
　　可...又与他这被斩断的过去有何干系，兴许她需要的是她丈夫周大人的安慰才是。
　　夜垣缓缓转身，准备离去。
　　楚思婉听着他渐渐离去的脚步声，仿佛每次离开都似诀别，毕竟上次他送她回家说明日来娶她，却一别七年。楚思婉强忍着回头看他背影的冲动。
　　在他打开屋门打算迈步出去时，她轻声道：“你长期吃镇痛药，是哪里疼啊？”
　　夜垣顿步，垂下的眸子里有伤感稍瞬即逝，“你打了孤王哪里？”
　　楚思婉在脑海里猜测他哪里痛，一时没注意他的问题，猜测道：“你腿疼么？”
　　“明知故问。”夜垣言毕便扫兴离去。
　　楚思婉猛地一怔，什么明知故问，她不过是猜测而已，等等，他方才问她什么，她打了他哪里？...她几时打过他了？改嫁她认，打断他腿这事她可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