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善其实很犹豫要不要跟孟知微说这件事,毕竟这段时间刚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两个人自己手头也不宽裕,贸然提出想收养芳芳的事情其实对孟知微也是不负责。
但老何那个倔驴打死不去医院,他们干临时工的根本就没人帮忙交社保医保,就老何那个病全部家底赔进去外加负债可能都打不住。
而且他得为芳芳考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求到何嘉善这里,背着芳芳就直接给何嘉善跪下让他帮忙收养了芳芳。
老何知道孟知微和何嘉善自己都是个孩子根本没能力也不懂得教孩子,更别说收养芳芳了。
看着家里残疾的老母亲自己生活都成问题,他哪怕做一次恶人下地狱也无所谓,过去几十年里他就没做过亏心事,现在逼到没办法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穷这种病本就是无药可医,除了忍和等。
他压根就没有其他选择。
孟知微很少看到过何嘉善这么无助的样子,俯身抱住他紧紧地贴着他的心脏位置。老何应该是这几年来何嘉善交的为数不多的真心朋友,所以老何的死亡对于何嘉善的打击远远比一个同事离世更严重。
特别他妈就是病死的,再去接受一次因病的人鬼两隔对于何嘉善来说是种残忍。
“微微,如果你觉得芳芳的事不合适就直接跟我说,我可以找找别的朋友,毕竟这件事不是小事,我们俩现在……”
“善哥,你之前说过,芳芳很像我,可能老天冥冥中就注定了我要做她的妈妈。”
孟知微一手拿着毛巾,走到何嘉善面前伸出另外一只手示意要拉他,何嘉善却没伸手,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孟知微,做了几分钟心理建设才说:“微微,单身男女是不能领养孩子的。”
他实在没脸继续说下去了,可老何的脸又一直在他面前晃动,鼓起勇气继续说完:“我的意思,我们能不能先假结婚,等后面好了,我再向你好好求婚。”
怪不得他今天进门的时候是那副表情。
“原来你今天进门那个样子是因为这件事?”
“不只是这件事,我主要是觉得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孟知微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了:“你觉得对不起我什么?其实我觉得我们真结婚也无所谓,从一开始我就说了,除非你对不起我,我找到你就是不会放手,结婚只是早晚的事。”
“微微,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结婚是要亲朋好友参加,是要给一个女孩子忘不了的求婚仪式,你可以选择将就,但我不可以让你只有将就的选择,你明白吗?”
她怎么可能不懂何嘉善那个闷葫芦的心思。
可她孟知微就不是在乎这种的人,连领养个孩子她都能接受,还在乎这些有的没的东西,索性用手上的毛巾勾住何嘉善的脖颈,妩媚地朝着何嘉善眨眨眼又在何嘉善靠近时猛地推开何嘉善打趣说:“何嘉善,你这几年真的变得很硌掰。”
说完就将湿毛巾扔进脏衣篓去厨房给何嘉善舀汤,等他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孟知微在阳台打电话的声音,见何嘉善出来就比手势示意汤在茶几上。
今天熬的是孟知微新学的红芸豆排骨汤,朱砂色的汤底,芸豆软烂出痧,煨的时间刚刚好。
阳台上的孟知微手舞足蹈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最后的Ending动作是何嘉善熟悉地咬唇跺脚,他大概能猜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了。
挂了电话的孟知微还装着没事的样子笑眯眯地走到客厅问着何嘉善汤好不好喝,何嘉善仔细想想回了句:“有点苦。”
“怎么可能会苦,新鲜的豆子啊。”
“那就是酸。”
“我也没放醋啊,难道肉坏了……”孟知微说着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好啊,一会酸,一会苦,你逗我是不是!”
何嘉善看着孟知微,心疼地跟了句:“我是说你电话打得心里又酸又苦吧。”
“你猜到了?”
“那两个动作,你只有对着杜年芳才会比。”
他都猜到了,她也不打算瞒着了。
“唉,果然不能找青梅竹马,你真的太了解我了,”孟知微也没有瞒他的意思:“户口本可能还需要几天时间,我看看能不能让我姐偷出来。”
“杜丽最近没空吧,我们家的户口本她还没找到呢。”
“你是说?”
“她是老头请的护士。”
“哈哈哈哈哈。什么缘分啊!”
“等她偷出来,我们结婚的时候谢媒宴必须给她办了。”
“好啊,”孟知微知道何嘉善对家还是有些抵触,体贴地说:“请在上海吧,让她和她老公一起来玩玩。”
“嗯。”
心里最大的一件事解决了,两人收拾好就准备上床睡觉,孟知微的手机铃声疯狂响起来,来电显示是芳芳。
疑惑地接起来还没说话,对面就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声:“姐姐,我爸没了!”
老何的死亡仿佛算好的一样,刚好要去拿第二个疗程的药,突然病发就直接走了,连抢救的钱都给芳芳省了,临了这个老实憨厚的男人送了女儿最后一份父爱的礼物——爸不医了。
就是除夕夜前两天走了,有点凄凉。
捧着骨灰盒的芳芳冷静得完全不像个孩子,何嘉善和孟知微知道她再能干也只是个孩子,于是就陪着老太太和芳芳回了老何的老家。
葬礼的钱,孟知微偷偷全付了。
老何留的那点钱还是原封不动给了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太太气得卧病在床几天都起不来,等该回上海的时候,芳芳却倔强地说自己不走了。
“芳芳,你爸跟我和嘉善哥哥说过了,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女儿,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们的妹妹。”
“姐姐,我不走了,奶奶需要我,上海那个地方不需要我。”
“你一个孩子,你能留在这里干什么呢,你还得上学,你怎么照顾奶奶,芳芳,我觉得……”
“姐姐,我会考出去的,”芳芳倔强而坚定地看着孟知微笑起来:“我会考到上海,到时候我就去找你们。”
“但是……”
“微微,芳芳决定了,就听她的。”何嘉善看出了芳芳的心思出言打断了孟知微的话,等傍晚了两人坐在草垛前何嘉善才解释说:“芳芳那个姑娘比你都倔,我跟她说好了,她所有的学费都由我们俩出了。”
“可是……”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我跟她说了,如果她后悔了就给我打电话。”
孟知微心里还是有顾虑,却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点点头靠在了何嘉善的怀里看着星星,忽然tຊ冒出了句:“善哥,我们回去还卖衣服吗?”
“嗯?”
“看着老何,我真的才明白你当时说我还是个学生,不知道钱的重要性,现在我知道,钱可以换一条命,”孟知微转头看着何嘉善,无奈地耸耸肩:“我真的从来没那么希望过,我有钱,我的朋友,我喜欢的人至少在生病的时候,不用因为担心钱而被逼着选择死。”
“微微……”
“善哥,我没事。我最近一直在想,我们做的其实很局限,就像林年说的,我们不吃不睡也就能当个小百万的小老板,但是这些学生他们对于穿搭的诉求和依照社群穿搭去购买衣服的方式其实是比较新的。假设女孩子一个月买一件,她十二个月都在我这里买也就12件,顶天了也就那么多学生。”
何嘉善看着她的脸没说话,孟知微索性全说完了。
“但是互联网不一样,它有更多的群体,可能有一亿个女生逛街,只要1%甚至千分之一买我的衣服,我都比现在的一整个学校买我的多,这是基数不同造成的,跟开店逻辑不一样,但是上海这个城市是个金融城市,我觉得它不具备这种模式的发展沃土。”
“你继续说。”
“我在想,我们要不要离开上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