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店壶中天后堂。
杜浅浅严肃质问:“为什么他还要住在我家呢?”
敖湃立刻回答:“是你把我捡回来的啊,你忘了?”
杜浅浅瞪了他一眼:“你少插嘴,我是问费思诚!”
敖湃顿时就要发火,身为南天银行冗务部主管的费思诚立刻开展思想工作。一面塞给敖湃一杯茶,一面对杜浅浅耐心解释:“在雨珠尚未顺利回收期间,为了防止雨珠因为力量不稳定造成事端,我才特地拜托敖湃继续留在这里,镇守雨珠。”
“要不是有人拜托,我才不会待在你家那种地方。”敖湃口气十分欠扁。
杜浅浅选择无视他,盯着费思诚:“既然是你要他留下来的,那他为啥要住在我家?壶中天这里宽敞得很。”
费思诚慢条斯理:“那是因为,你家院子有一口古井,敖湃作为龙,能经常接近水脉才能精神百倍。所以你家最合适。”
原本,敖湃能顺利的解除雨珠的暗示催眠,从竹竿到恢复神龙真身化作人形。杜浅浅都是挺高兴的。
“可是……”当初她捡回家的是竹竿,可现在,要跟她共处一室的却是眼前这个金眸少年。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嘛!
“住处要有水脉对吗?我家住的别墅区里有天然湖泊,应该可以吧?”一直沉默不语的靳天泽突然开口。
“到我家的话,保证你的生活品质绝对高端。”靳天泽与杜浅浅一样,也身为南天银行冗务部的成员。只不过,豪门贵公子的身份和智慧的头脑,总能让他在面对费思诚的巧舌如簧时,保持冷静。
“这样啊……”敖湃显然是被如此优厚的条件吸引了。
南天银行冗务部,是天界南天银行特设在人间的,回收天界遗落人间珍宝的部门。身为主管的费思诚,前世曾修仙未果。为了继续自己的成仙之路,得窥仙道的他,接下了这项艰难的工作。杜浅浅则是在一千多年前向神仙借贷后,今生不得不以劳动力还债的打工小妹。至于靳天泽,他是因为身负聚宝盆灵力,也在机缘巧合下成了冗务部一员。
带领着这两位比起办事,更擅长出状况的下属,费思诚只能发挥自己超凡的斡旋手腕,让这个冗务部能够正常运转。之前,好不容易寻找到了雨珠,却无法顺利回收。如今只能拜托正好没事干的东海龙族敖湃来镇守。
眼见靳天泽的话让敖湃一阵动摇,费思诚开口了:“敖湃,万一你的龙形给普通人看到了,可是触犯天条的罪过。靳天泽家人多眼杂,说不定一个不留神就……湖泊虽然宽阔,可比井水要更容易被人发现啊。”
敖湃沉吟:“没错呢……”
费思诚趁热打铁:“相比之下,杜浅浅家就她一个,你是人形也好龙形也好都没关系,多么安全自在。”
“嗯……”敖湃点点头。
靳天泽皱眉:“杜浅浅是女孩子,怎么可以让她跟男人共处一室!”
一听这话,敖湃可有点沉不住气了:“杜浅浅是女孩子,我可不是什么男‘人’啊。”
“公龙还不是一回事!”靳天泽一副‘你没有自知之明啊’的脸色。
“什么公龙?我是雄龙!”敖湃跳了起来,头顶好像已经有阴云密布。
费思诚赶紧把问题扔给杜浅浅:“你说吧,到底愿不愿意敖湃住到你家去?”
“我不是早就……”杜浅浅正说着,却听到费思诚低声耳语:“敖湃如果住到你家,回头东海的酬谢,就全是你的了。龙族最是出手豪阔……金银珠宝啊……”
银弹策略顿时起效,杜浅浅的眼前已经是一片金光灿烂的景象。
“跟他住在一起,你会一点隐私也没有了啊。”靳天泽赶紧高声提醒她。
“才不是!我还可以保护你!”说这话的自然是敖湃。
耳边回荡着他们不同的音色,杜浅浅的视线不知不觉穿过他们的身影,投向了窗外,那辆贴着“公用”标签的共享单车赫然出现在她眼前。每次冗务部出任务,费思诚都会祭起他的符咒,靳天泽则骑上他的摩托,就只有她,苦哈哈的蹬着公用共享单车到处奔波……
摸摸下巴,杜浅浅的唇角越来越弯,她回过头,望着敖湃:“住我家也没关系,反正伙食归费思诚包了。只是……我还有一个要求……”
费思诚和靳天泽的声音同时停止。目瞪口呆地听着杜浅浅对敖湃说出的那个“要求”。
然后。
“你怎么可以这样?”
“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你的书包怎么这么重!”
“书包怎么了?你不会这么点力气也没有吧?”
“什么话,本殿下是龙!有排山倒海之力!”
“好了,走啦!”
遥望着云端,费思诚的笑容十分和谐。杜浅浅居然找他拿了隐身符咒,让敖湃变成龙形飞着送她回家。也罢,看起来杜浅浅的交通方式,是鸟枪换炮,从公用共享单车,飞跃到了骑龙的高度了。
“非要他们住在一起,你一定还有别的理由吧。”靳天泽没有放过费思诚脸上任何一点变化。
“怎么会呢?是杜浅浅自己选的啊。”费思诚漂亮的凤眼俊逸的斜飞。
靳天泽轻哼了一声:“也对,杜浅浅跟某人不同,她不恐高。”
费思诚的笑容瞬间僵硬了零点三秒:“我也不恐高!”
(2)丢失的龙角
等到所有人都离去,费思诚慢慢地打开一卷卷册。沉重的表情席卷了他的面庞。“这一次的任务,我只能靠自己了。”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是那个雨珠之灵的金手镯碎片。
“最近都没有任务吗?”每天白吃费思诚准备的饭菜,杜浅浅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费思诚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不清楚上面的安排。”
“反正冗务部的事情都积ᴊsɢ压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也不急这一时吧。”靳天泽完全无所谓。
平时总是聒噪的敖湃,却是一声不吭。回过头去,才发现他在聚精会神地看海洋纪录片。不知道怎么的,杜浅浅觉得他看起来,好像非常的……寂寞。
“敖湃,你是不是很想你的家人啊?”
敖湃把头一扭:“那些家伙们啰嗦死了,我才不想他们!”
“你在龙孙里,排行第几啊?”杜浅浅换了个问题。想想看,如果一大家子龙的话,一定很……壮观!
“我不想吃饭了,我走了。”敖湃突然站起来,转眼间就已经飞走。
翻来覆去也不觉得刚才哪里得罪他了,杜浅浅只能下结论:“大少爷脾气又发作了。”
杜浅浅回到家的时候,却到处都没有发现敖湃的身影。好一会儿,从井里传来的水花飞溅的声音才让她明白,敖湃泡水去了。曾见过敖湃的龙形在天空中翻腾飞舞的庞大姿态,杜浅浅简直无法想象,他居然可以收拢起自己巨大的身躯,缩在这么一口小小的井中。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笑话“你不能让大象在茶杯里洗澡”,对于他那样的龙来说,水井跟茶杯也没多大区别吧。
刚才看他注视着电视的表情,他明明是很思念东海,眷恋故乡。可是……‘他为什么不回去呢?’难道仅仅是因为费思诚的一句请求?
杜浅浅不知不觉地在井边把这个问题说出了声。
“你什么都不知道!”敖湃的声音在水底下传来,带着一种呜咽的音节。和着水声,这呜咽声如此寂寞。
一瞬间,杜浅浅想起了奶奶,想起了逝去的父母:“我只知道,你还有一个家,你的家人还在那里,就算你觉得他们不是那么爱你,可是……起码你并没有失去他们。”
回答她的,是渐渐安宁下来的水声,和长久的静默。
杜浅浅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还要泡多久,小心感冒了!”
低沉压抑的声音从井下传来:“我是东海龙族的第四代,对我们龙族来说,后代的繁衍是非常重大的事情。龙的数量从来都很稀少。每一对龙族夫妇都想繁衍更多的后代,壮大族群。即使是这样,一对夫妇所生下的最多后代,也不会超过九个。所以,才有‘龙生九子’的说法。自古以来,龙族们都相信,如果生下第十龙子,那将会给整个龙族带来灾厄。”
“难道,你就是……?”
“我就是那第十龙子。据说我还是个龙蛋的时候,就有族人说要干脆把我的龙蛋打碎,消灾免难。还好我曾祖父东海龙王阻止了族人。我才保住一条小命。”
“所以,我的出生,根本就不是被祝福的。我是一个灾星。”敖湃的声音越来越慢,浸透了井水的寒意。
没想到他的人生居然是这样的,杜浅浅赶紧搜肠刮肚地想要鼓励他:“不是啊,起码你曾祖父,龙王大人不是保护了你吗?”
“那是因为曾祖父认为:就算是打碎了我的龙蛋,带来灾厄的第十子也还是会在其他的时候再度降临,还不如留下我,以免整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这样啊……”杜浅浅有点张口结舌。
“你不是老说我什么用都没有吗?其实你没说错,我出生后,大家一直当我是灾厄,没有哪个同族肯跟我接近。我一点高深的法术都不会。”
“你不是会飞吗?每天都是你飞着送我去上学。”说到这个,杜浅浅的声音里满是兴奋。虽然不能跟任何人炫耀,可那种衣袂飘飘御风而行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飞?也许在你眼中,这也算是飞了。可是,龙族真正的飞翔,是能飞翔到九天之上,飞到南天门前,成为真正的天龙!”
“飞到南天门……你既然能飞,飞到那里应该也不难吧?”杜浅浅不觉得这有啥大不同。
“不,我无法穿越九重天,飞到真正的天界。”
“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只有一支龙角。龙的力量来自龙角,只有一只龙角的我,无论怎么飞,也是无法穿越九重天的。”
杜浅浅还记得,那在天空中盘旋的巨龙头顶上,是有两支醒目的龙角的,怎么会……?
“那个只是障眼法而已,看起来有,实际上却是没有的。”
杜浅浅想了起来:“对了!难道就是因为只有一只龙角,所以雨珠将手镯套在你的那只真龙角上,才会一次借用走你全部的力量?”
“对……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怎么也还有一半的力量,不至于一下子就完全被她催眠。”从水底传来的声音闷闷的,杜浅浅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寂寞的身影,在水中冰冷地蜷缩着,不愿醒来。
“难道你出生的时候就是独角龙?”
井下传来哗哗的水声,似乎是敖湃在摇头:“不是的,是我一次上岸喝醉酒睡着后,再醒来的时候,我的龙角就只剩一支了。”
“是谁取走了你的龙角呢?”
“我不知道,据说是一位仙人……可是我想,只怕整个龙族都很高兴这件事。”
听到他又在怀疑自己的家人,杜浅浅忍不住有点着急:“你怎么这样说?”
“失去了一支龙角,不会任何的高深法术,不能飞到九重天上成为真正的天龙。终于,龙族对我的监视渐渐减弱了,我才能离开东海,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伴随着一阵喧哗的水波声,敖湃犹如一道雪亮的银练般,冲出了井口。待到水雾散去,出现在杜浅浅面前的,又是那个修长挺拔的金眸少年了。
分不清他脸庞上淋漓而下的,是井水还是泪水。杜浅浅很想安慰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体会他的痛苦。对于自己来说,今年才失去了奶奶,那种夜夜梦回的寂寞就已经让她难以忍受。而对敖湃来说,漫长的生命却注定了他必须忍受漫长的寂寞。而且那种寂寞,不是死别,而是活生生的疏离。明明距离如此之近,可那一道冷漠的壁垒,却永远的横亘在了彼此之间。血缘浓厚的牵绊,却比不过那传说的阴影带来的偏见。
“不要这样看着我!他们讨厌我,我也不需要他们!”敖湃猛地转过身去,只留给杜浅浅一个倔强的背影。
杜浅浅突然觉得很生气:“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当自己是灾厄?”
“我……”敖湃的声音还是那么大,却猛然卡住了,说不出话来。
“其实你也当自己是灾厄,所以才无法改变其他人对你的看法!”
“如果你想要让别人改变看法,首先必须自己先改变对自己的看法。过去你是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真的是灾厄,所以才老是不务正业,也不修习高深法术?”
“呃?”敖湃虽然没回答,可他的脸上已经一览无余地写着:‘你怎么知道?’
敖湃迟疑着:“如果我有了高超法术,不更会被人当作是灾厄的证明吗?”
“是啊,这样一来,你倒真不会变成灾厄,你只会变成废物……”杜浅浅撇撇嘴。
“那……你说我能怎么做?!我有力量,会被族人视作是危机,我无所事事,你又说我是废物!”敖湃额头已经有青筋冒出。
“当然是修行法力,在龙族危难之际解救众人,让大家都看看你的力量啊!什么灾厄不灾厄的,那些只是传说!”杜浅浅瞪着敖湃:“难道你想做一条恶龙?”
敖湃肯定地摇头:“不想!”
“那不就对了,让那些说你是灾厄的人看看你的行动。打消他们的偏见!”
“可是我只有一个龙角,龙族的上乘法术,我都无法修习。”
“那就把龙角找回来啊!”
“真的可以吗?”敖湃的声音里,染上了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激动。他紧紧地抓住了杜浅浅的手。
“相信我!”杜浅浅肯定地点头!
突然,敖湃却见她皱了皱眉头,咕噜了一句:“原来你是从龙族里偷溜出来的,我的‘重重酬谢’啊……没指望了。”
敖湃擦了擦汗,提醒她:“你要是能顺利把我交还东海龙族,那也算是‘擒获恶龙有功’,也能被‘重重酬谢’的。”
(3)龙角在这里?
杜浅浅觉得帮敖湃找龙角这个事情,还是不要让费思诚知道比较好。万一他知道敖湃与众不同,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灾厄的第十龙子。说不定立刻就通知东海抓他回去了。可没有了费思诚的法术支持,要找到龙角就真是毫无头绪了。
面对眼下这种情景,‘据说’身负聚宝盆灵力的靳天泽,就变成了杜浅浅唯一能想到的帮手了。
午休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找到靳天泽,就被一群女生狠狠地拦住了。
“杜浅浅,你别以为仗着成绩好,就可以霸着靳天泽不放。”
“不光是靳天泽,她还老是去找费思诚。还神神秘秘的,每次都拉他去角落里说话。”
“真是不ᴊsɢ要脸,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一股穷酸样子!”
劈头盖脸的一阵指责让杜浅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因为她是遭到了女同学的围攻。眼下,在她面前的那一群女生,为首的,正是那个曾在新年晚会上表演过独舞的美丽少女。她那宛如公主般骄傲的气质,此时在众多女生的簇拥中,显得特别明显。的确,这样的女生才是适合跟靳天泽、费思诚这样的校园王子谱写出青春纯爱恋歌的。可自己,居然因为说不出来的‘工作需要’这种理由,与众人眼中的校园王子过从甚密。自然是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了。
望着面前的少女,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那如同天鹅般纤细挺拔的身姿。那种凌驾在众人之上的从容态度。每一样,都是曾被人艳羡着肯定过的,“美”的证明吧。
比起她,自己的相貌,的确是太过平凡了。
这些日子以来,与靳天泽还有费思诚亲密的相处,让她不知不觉间忽略了彼此的差异。而眼前被围攻的情景,才犹如一瓢冷水般,让她猛的清醒。除了同样是南天银行冗务部的成员,其实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共同点。费思诚风度翩翩,法力高强。靳天泽天生贵胄,英俊不俗。样样都是世人眼中的精英王子。而自己,只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穷丫头。凭什么,那么理所当然的,待在他们身边呢?
那些女孩子原本以为会遭到杜浅浅的强烈反击。可好一会儿都只看到杜浅浅愣愣的沉默地低着头。觉得没意思的她们,丢下几句“不许你再靠近他们!”的威胁,也就散去了。
望着那美丽的少女转身而去的身影,杜浅浅的心,有种莫名的凉意,一寸寸地深入肌肤。你不光不是众人眼中的美丽少女,甚至,那些会觉得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子的家人,也没有了……
“不要听她们胡说!浅浅你就是很美丽,很耀眼的!”敖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把即将涌出来的泪水忍回去,杜浅浅抬起头,微笑着:“那你就去帮很美丽、很耀眼的杜浅浅,去泡方便面吧。”
敖湃愣了愣,接过她手中的饭盒,往开水房走去。
靳天泽慢慢地从树林里走过来。他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轻松地向杜浅浅打着招呼。那一瞬间,其实他真的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过来。居然……让敖湃抢了先。
博物馆。
“靳天泽,你确定敖湃的龙角就在这里吗?”杜浅浅望着博物馆里随处可见的监视器,有点心虚地问。
“你是不相信我身为聚宝盆的灵力吗?”靳天泽沉了脸色。
“可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没有什么感应吗?”
靳天泽没有丝毫犹豫:“之前那些东西的灵力比较弱。这次我先感应了敖湃头上那只龙角的灵力,在寻觅跟它相似的力量,结果感应特别清晰,就是这里!”
博物馆里此时已经接近闭馆时间,整个展厅空荡荡的。
最后,靳天泽停下了脚步。在一个密封的玻璃展柜前站定。
“就是这个。”
敖湃和杜浅浅在激动中噤声屏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一张古琴!古琴前的介绍写着这张琴的名字——冥王。
“这上古的名琴,真的会是我的龙角?”
“介绍上说,这把琴能发出惊世之声,让人感觉如苍松摇曳,水龙长吟。”靳天泽的解说不徐不疾。
相比起靳天泽解说,更让杜浅浅好奇的却是这把琴的名字,居然叫“冥王”?
琴是风雅之物,为何会被取做如此吓人的名字呢?
“我能感觉到,你的龙角就被镶嵌在这里。”靳天泽的手指,牢牢地指向了琴尾镶嵌的用来架弦的一块看似硬木的东西。
“琴的这块叫‘龙龈’。”敖湃看着旁边详细的图示解说,说出了专业的名称。
杜浅浅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用你的龙角来做了这张冥王古琴的‘龙龈’?”说这话的时候,她又忍不住觉得,还好,起码是‘龙龈’,不是麻将或者板凳腿儿。
敖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龙角居然被镶嵌在古琴上,如此近在咫尺却无法触摸。顿时一阵焦急。杜浅浅环视着周围的监视器,还是准备安抚一下他激动的情绪。就算要动手,你也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是?可不能把她这等毫无背景的小老百姓卷入事端啊。
正当她忙着安抚几乎是趴在玻璃柜上的敖湃,却不经意地从玻璃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别说是相比靳天泽的天生贵气,就算是敖湃这个冒失的傻龙,也是让人目不转睛地一张唬人的俊脸。相比之下,她就好像那陪衬献花的绿叶,总是暗淡无光。
“我也想,变成熠熠生辉的大美女啊!”杜浅浅的头脑中,一刹那划过了如此的想法。
“来吧”一个声音在杜浅浅的耳边瞬间响起。
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到底是谁发出了这个声音,杜浅浅眼前的玻璃柜突然好像变成了一个舞动的漩涡,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吸入其中!在那电光火石间,杜浅浅本能的抓住了一个伸过来的手臂,是敖湃,还是靳天泽?
她只知道,自己没有松开手!
(4)被困在肉身里了!
“死丫头,又在偷懒了!”
杜浅浅还没睁开眼睛,就被人劈头盖脸的一阵好打。她赶紧下意识的躲闪着。在乱蓬蓬的发丝间,她总算看清楚了面前这个黑胖的妇人。
还好旁边有闲人劝阻那妇人。她才骂骂咧咧的收了手。却不忘对着杜浅浅扔下一大盆脏衣服:“快给洗了,否则不给吃饭!你这个死丫头,原本看你可怜,捡你回来,谁知道就光知道偷懒睡觉!”
望着面前那一盆脏衣服——是古代的衣衫。再看看周围的那些村妇闲人们,也都是穿着古代的长裙绣襦。再低头看看自己,虽然这身衣服早已经满是尘土污泥,可也确确实实是古代的服饰。
杜浅浅还在发呆呢,却发现这个身体居然动了起来,在河边浆洗起了那一大堆的衣物。‘我明明就没想动啊!我怎么会这样用棒槌洗衣服了?’
回答她的震惊和错愕的,是面前荡漾的河水——那倒映在水面上的脸,并不是她自己!
‘怎么回事?难道我的灵魂穿越了?’虽然这几个月来,她已经在一次次的灵异事件中锻炼出了越来越坚韧的神经,可面对眼前的形势,她还是不觉身体一阵僵硬。怎么会这样?虽然她是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小平民非常不值得一提,可她也没想过要跑到古代来做什么苦力啊。而且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身体的主人过得比自己在现代更凄惨啊!
我穿越过来的时候不是明明抓了个垫背的一起来的吗?靳天泽、敖湃,你们怎么一个也不见了?
杜浅浅在拼命地呼喊着,却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在最初的恐惧逐渐消退后,杜浅浅终于发挥‘既来之,则安之’的鸵鸟精神,老老实实地待在这个身体里了。
望着水中的倒影,她看到,这个身体的主人,这个女孩子一身褴褛的衣裙。头发也是乱蓬蓬的犹如枯草般,至于她的脸,则是早就被满面的烟尘和倦色遮挡得看不出一点少女应有的娇嫩与光滑。
让杜浅浅感觉更为强烈的,不是这少女满身的尘土,而是周围人对待她的态度。河边洗衣服的人都三三两两的凑做一堆,说着闲话浆洗着衣服。而只有她,却是孤零零的。那些村民们,即使是走过她的身边,也毫不掩饰那一抹冷漠之色。杜浅浅想起她是被人捡来的弃婴这个事实。忍不住思索,也许,她也是跟敖湃一样,被人看作灾厄的存在,所以才会被抛弃?
想到敖湃,杜浅浅顿时感到了深深的寂寞。敖湃、靳天泽,不管是谁,为什么你们都不在我的身边!
暮色渐渐浓重,河边的村妇闲人们早已经各自散去。月光静悄悄的撒了下来,最后一件终于被洗完了。筋疲力尽的少女摇摇晃晃的直起了腰。
她凝望着月光,抚摸着脸上的泥污。杜浅浅感觉到,那些,并不仅仅是泥污!而是……凹凸不平的疤痕!突然,所有的谜团都揭开了,正是因为那天生的疤痕,她才会被抛弃,她才会被村民排挤冷眼。正是因为疤痕,她才宁可满脸泥污,也不想让人看清自己真实的……丑陋的脸。
迎着皎洁的月光,杜浅浅听到了她说的第一句话:“如果,我能变成美女,那该有多好。”她的声音犹如水晶的撞击,有一股说不出的清冷韵律。这一瞬间,杜浅浅想起了自己被那群女生围攻的时候,自己也曾有过片刻的,同样的期盼。只是对于自己来说,仅仅是希望得到更优秀的ᴊsɢ砝码。而这却是她,所能想到的,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方法。
可是……这希望,却是如此渺茫。
杜浅浅不知道,她是怎么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了那个所谓的‘家’。
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杜浅浅几乎以为是昨天的一切又在今天重演。照旧是那黑胖妇人的打骂,照旧是一大盆脏衣服。
可意外的是,今天的村里却洋溢着一种异样的气氛。人们全都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田间河边,到处都空荡荡的。
“我国少主洪德为了救回被周天子关押的父王珦国主,在全国四处寻找美女,好奉献给周天子……居然找到我们这个小山村来了,这不,村里的姑娘们都凑过去应选了。”总算有个闲人给她解答了疑惑。
望着那一堆黯淡的衣服,再看看自己早就被河水浸泡得泛白的双手,杜浅浅听到这女孩子叹了口气:“如果我是美女的话……”她的期盼是如此深入骨髓。可是,就连说着这句话的她自己,都不相信这种期盼,能够实现。
一抹灰色的流云突然出现。若不是确信这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绝对不是鬼魂,只怕那少女早已经惊叫出声。
“是你想改变命运,得到绝世的容颜吗?”那朵灰色的流云渐渐凝聚起来,化作了一个素色衣袍的清隽男子。他高大的身影与轻松的口吻,宛如刚刚问出口的,不过是一句最常见不过的闲话。
“啪!”的一声,洗衣服的棒槌落到了地上。
“你是……仙人?”少女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可那颤抖中分明藏着期盼。
“我是天喜星,专管人间嫁娶之事。我想给你安排一件全天下最好的亲事。”他的声音温柔和缓,没有一丝让人觉得压迫的味道。刚才还僵直的少女的身躯,也不由得渐渐恢复了自然。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少女的心脏狂热的跳动着,牢牢地盯住了面前的自称天喜星的仙人。
那股飘逸出尘的气质围绕在天喜星的周围,他淡淡一笑:“我看姑娘你受到了诸多磨难,应该是到了苦尽甘来的时候了。”
这温暖的话语顿时就惹得少女的热泪盈眶,她不住的喃喃:“原来我的苦,上天都是知道的。”
天喜星点点头:“事不宜迟,我这就给你美丽的容颜,让你能被少主顺利选中。”
少女愣愣地点点头,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幸运还难以置信。天喜星微微一笑,伸展的衣袖挥舞过来,那衣袖仿佛是在一瞬间突然变成了遮天蔽日的乌云,顿时截断了杜浅浅全部的视线。一种宛如蜕皮般的感觉,正从头到脚……席卷而过!
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喜星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村长的屋子骤然出现在眼前。少女的破衣烂衫也早被变成了一袭素白的衣裙。
用不着多犹豫,少女已经从村长屋前那些守卫们的目光中感受到了炙热的视线。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是一副冷漠鄙视的态度疏远着她。而今天,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那种混合了惊艳与仰慕的视线!那种,人们只给予世间美丽女子的欣赏!这变成美女的感觉……就是好啊。连杜浅浅都有点飘飘然了。
杜浅浅感受着少女的心绪,这犹如阴暗角落里寂寞盛开的小小花朵,一旦变成了众人眼中艳羡的焦点,她的内心,犹如云雾蒸腾般,在迅速地发生着变化!
一步、两步、三步、人们迅速地为她让开了道路。她,出现在了少主的面前。
惊艳的唏嘘声正在那狭小的房舍内此起彼伏。
黑胖的妇人压根认不出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每天被她驱使得直不起腰来的少女。
显然,她的出现彻底点亮了少主的视线,他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沉默。没有人能回答他。没有人认识她。
实话说,杜浅浅这几天就没听过这个女孩子的名字,个个都叫她“死丫头”。
面对如此情景,旁边的随行臣子开始对少主窃窃私语:“若她来历不明,只怕有诈。”
少女见状,急忙开口对着那黑胖妇人唤道:“娘亲,你不认识我了吗?”
黑胖妇人愣了半天才赶紧点头:“对,这孩子就是我家女儿。她平时总是一身泥污,这样打扮干净了,我竟一下子没认出来……”臣子不耐烦的截住她的絮叨:“少主问你女儿到底叫什么?”
黑胖妇人嗫嚅:“是……是……”
少主却豁然道:“叫姒吗?好名字。”
说着他站了起来,走到少女身边,道:“从今天起,你以我褒国国号为姓,就叫褒姒。”
杜浅浅感觉天空真的是在自己面前猛烈地旋转起来了。褒姒?!她穿越过来寄身的这个身体,居然是……褒姒?!
(5)冥王琴灵的现身
褒国的王宫富丽堂皇,生活更是锦衣玉食。可褒姒却并不开心。因为这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入选的少女。这里聚集了来自整个褒国全境内搜罗来的各色美女,她们都有着能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姣好容颜。而她们中间,只有一个才能成为周天子的新妃,被送入那九重宫阙。
到底是谁,才能狠狠虏获那位君主的心,达成少主解救父王的心愿。谁也无从判定。
虽然,褒姒从天喜星那里得到了美丽的容颜,可她很快就发现,那秋波似的明眸,那桃瓣般的樱唇,并不是独一无二。上天把那些美丽的种子洒遍了褒国全境,有那么多娇媚的容颜,有那么多窈窕的身段腰肢,还有那么多清越绕梁的歌喉。即使已经得到了美貌,又如何,即使已经不用每天在河边浆洗又如何,她不是绝无仅有的美人!
杜浅浅听到她在月夜林间懊恼的低语:“天喜星明明答应了我,要把这天下最好的姻缘给我的,为什么……却有这么多人要来跟我抢?”
“我不会唱歌、我不会舞蹈、我不会弹琴、我不会诗文……为什么成为一个妃子侍奉君王要会的居然这么多?”杜浅浅看到,她早已经褪去了厚茧的双手,烦躁地紧紧捻住了精美的衣角。
随着一个不加控制的动作,裙摆被她撕裂的声音已经在清冷的月光下犀利的响起!
而随着这一声清响,在夜云浮动的林间,一个身影犹如是从夜色中剪切而来一般,袅袅的出现——是天喜星!
他依然是那气定神闲地微笑。不知道为什么,杜浅浅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褒姒急忙向他跑了过去:“仙人,我不光要做美人,还要做独一无二的美人!你答应过我的,要给我最好的姻缘!”
“褒姒姑娘,我正是为此事而来。”天喜星说着,那宽大的衣袖犹如青云出岫,一张琴已经出现在了褒姒的面前。
杜浅浅惊讶得差点没叫出声来——这不就是冥王琴吗?!那把使用了敖湃的龙角来做‘龙龈’的冥王琴!想不到它也会出现在这里。杜浅浅的心,突然跳得好快。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置身于这个时空!一切的来龙去脉,正在犹如水落石出般,逐渐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琴?我压根不会弹琴!”褒姒懊恼的一扭头。此时的她,早已经没有了上次对待天喜星的恭谨谦和。被人们用艳羡的目光滋养着的她,渐渐的,孕育出了高傲的态度。
“不,你不需要真的去弹它。只要你把手指放在琴弦上,就会自然的演奏出美妙的仙乐。每个听到的人,都会为那琴声沉醉,认定你就是独一无二的美人!”天喜星慢条斯理的话音还未落下,褒姒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把琴捧入了自己的怀中。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心愿了。”抱着琴狂喜的褒姒,压根没有注意到,天喜星是什么时候,静悄悄的消失在了浓黑的夜色之中的。
望着依次在自己面前展现才艺的美女们,褒国少主洪德感到了在那明媚的秋波间荡漾着的欲望。对于这些美女们来说,与其被送到遥远的周天子处接受未知的命运,还不如牢牢虏获眼前的王子——洪德少主的心。这位有着仙人一般俊逸姿容的褒国少主,才是此时她们在用美丽要虏获的,最大的一尾锦鲤。
褒姒怀抱着古琴,对她们的心愿了如指掌。对这些眷恋故土的女人而言,嫁给俊美的褒国少主,就已是她们最大的欲望和追求。可是褒姒,却从来不这样看。她要的,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地位与荣耀。在她眼中,小小的褒国少主,不过是周天子的属国领主,算得了什么?
带着冰冷的表情,她缓缓踏入了大殿的中央。她的目光,只是轻飘飘的在洪德少主的面容上掠过,就淡然地把手指放到了琴弦上。从她的手指接触到那ᴊsɢ七根琴弦开始,袅袅的琴声就荡漾开来。
杜浅浅惊讶地注视着周围,琴音犹如海啸的中心一般,不动声色的扩散开来,最终……当一曲结束时,所有人都再也无法将视线从褒姒的身上移开。
那种独一无二的,清冷高傲的美,正在这蛊惑的琴音中,正式绽放!
褒姒,被送入了周天子那奢华的宫殿。
杜浅浅感觉眼前的一切都犹如是电影在快进一般。褒姒被献给了周幽王,她那种清冷的魅力立刻让那个男人为之倾倒。很快,她就令周幽王废后,坐上了王后的宝座。
再然后,就是著名的烽火戏诸侯。望着在烽火中疾行而来的各路诸侯,褒姒终于生平第一次笑得如此畅快。而周幽王则是为终于看到了美人的倾城一笑而欣喜若狂。
可是杜浅浅却比任何人都更清晰的感应着褒姒的内心。她从来就没有爱过那个顶着周天子名号的愚蠢男人,她爱的,只有权势和地位。而烽火召唤而来的各路诸侯,让她感觉到了自己正凌驾于人世间权势顶端的满足。她……不知不觉,已经从那个河边浆洗衣服的沉默少女,变成了一个把自己的美貌当作利器来攫取权力的贪婪之辈。那美丽的皮相包裹着的,只有权势的欲望,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情感……
八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因为有着那把冥王琴的加护,褒姒始终荣宠不衰。可是,周国的国势,却无法跟褒姒的容貌一般。
犬戎的大军来袭,周幽王急忙燃起烽火求援,可那些曾被欺骗过的诸侯们却再也没有出现……绵延了276年的西周就这样覆灭。周幽王被杀,褒姒也变成了阶下囚。
虽然这些是早已经在史书上知道过的历史,可就这样在眼前亲历,杜浅浅还是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唏嘘。
而褒姒,从云端跌入尘埃中的褒姒,被关入了黑暗的牢房中。没有人在意,这位曾经宠冠天下的王后,今后会变成什么样。仿佛是一切都不曾拥有过,她又变成了那个人人嫌弃冷眼的少女。虽然现在的她依然保有着美丽的容颜。
此时,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那把古琴。只是她现在,再也没有心情去拨动它了。国家覆灭,生灵涂炭,一切的一切居然都是因她而起!那在追逐权势的过程中冰凉的内心,第一次因为那些流血、那些痛苦的呼号声警醒。
如果再拨响冥王琴的话,说不定她还可以迷惑犬戎的首领?杜浅浅想着。毕竟,褒姒还是那么美。而冥王琴的魔力也未曾消失。
“不!”仿佛是听到了杜浅浅的怀疑声,褒姒重重地把琴推开了!琴撞击在粗糙的墙面上,激荡起一阵浑浊的尘泥。
“就是你……就是你一直在迷惑我,你要我做天下第一的美人,你要我不要爱任何人。你要我排除异己坐上高位。都是你……都是你蛊惑我做的!”褒姒痛苦的低吟着。
杜浅浅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原来,冥王琴发出的声音不光是能迷惑众人,也在一次次的迷惑着褒姒的心智,让她穷奢极欲,烽火戏诸侯……最终令得周王室失尽人心。
“不要把我送给你的宝物弄坏了啊!”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再次出现——是天喜星。
褒姒瞪着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说要给我一桩天下最好的姻缘,为什么我却落到如此境地?你给我的这张琴,究竟是什么东西?”褒姒的追问一句接着一句。
“这张琴原本只是普通的琴而已,我为它专门寻找了特殊的材料来做它的‘龙龈’从而使得它变成了天下无双的名琴。”天喜星的周身都荡漾着一股犹如烟云般不断变换的灰色雾气。他的话语也让人听不明白。
杜浅浅不知道他这时候还说这些干什么,却听到他不紧不慢地道:“这把琴的名字叫——冥王!”
“它绝美的音色,就是为了呼唤这样的杀戮和血腥才出现在人世间的。而你,只不过是成了吸引这血腥的工具。冥王琴,是我精心完成的杰作。”天喜星笑得志得意满。
“你不是天喜星吗?你这样做就不怕天谴?!”
天喜星轻挥着衣袖,不以为然:“你能嫁给天下的王,周天子,难道还不是最好的姻缘?至于你现在的下场,不过是你被欲望蒙蔽了双眼,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不!都是你害的我!为什么?”
天喜星的声音越来越慢,仿佛是在品尝着酿制了数百年终于开封的极品美酒。
杜浅浅听到他徐徐的声音在这阴暗的牢房里回荡着:“因为,我与周天子有不共戴天之仇……就是因为他们,属于我的王朝,才会灭亡。”
褒姒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你的王朝?天喜星不是掌管人间婚事的神明吗?”
天喜星笑了,笑得不可抑制的前仰后合:“或者,我应该告诉你,我的另一个名字——商纣王帝辛!”
谁都知道,商朝被周所灭,纣王自焚于鹿台。可是很多人都忘记了,那位葬身于火海中的帝王,最后被姜子牙封做了地仙——天喜星。而他正是利用了自己这个特殊的仙职,达成了覆灭西周的目的!
褒姒这才如梦初醒,可一切都已经悔之晚矣。
褒姒眼睁睁地看着天喜星,或者应该叫他‘商纣王’,消失在烟尘之中。褒姒颓然地缓缓倒在了地上。
随着褒姒的倒下,杜浅浅感觉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一片黑暗。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她,忍不住又开始惊慌。可面前的黑暗犹如一个密不透风的藩篱,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撕裂出一道光明的缝隙。
“褒姒就这样不知所踪,而我就在人世间流转……”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
清浅的光华中,一个垂着长长黑发的青年出现在了杜浅浅的面前。
杜浅浅猛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褒姒的身躯中,而是自己本来的样子了。不觉暗暗稍微松了一口气,她赶紧开口就问:“你是谁?是你救了我的吗?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青年轻轻地摇着头,他的动作非常缓慢,有种说不出的风姿。而他的声音,更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不再烦躁。
“我就是冥王琴之灵。”
“啊?”杜浅浅上次看到雨珠之灵的时候已经是张口结舌,可现在看到这位冥王琴之灵,却还是无法一下将自己的表情归拢到正常范畴。
“原本,我只是普通的琴,可被帝辛找来,硬是更换了我的‘龙龈’,改变了我的音色。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自己可以变成名琴,而且拥有了前所未有的灵性,十分惊喜。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块被帝辛施法诅咒过的龙龈,使得我发出的所有声音都变成了诅咒和引诱。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褒姒一步步地滑入深渊……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虽然要把‘帝辛’这个称呼转换为‘商纣王’,让杜浅浅颇费了一点劲,所幸琴灵的解释十分舒缓,她还是很快明白过来。
“帝辛达到了目的,就把我丢弃了。我就这样一直在人世间流转。可无论是谁得到我,只要弹奏就会招致灾厄。因为龙龈的诅咒并没有因为周的覆灭就消失,相反,因为周的覆灭,龙龈上聚集了更多的怨恨。可我自己却无法开解怨恨,无法净化被污染了的龙龈。”琴灵抬起头,凝望着虚空中的远方,声音中满是寂寞。
“后来我渐渐弄明白,那‘龙龈’是用一只龙角制作的。”琴灵的声音浸透了无奈:“龙角上聚集着龙族排山倒海的力量,以我的能力,当然无法净化。”
“长久以来,我一直在期待着,那条失去了龙角的龙,来收回自己龙角的时刻。因为,只有他,才是天地间唯一可以净化这个龙龈的人!”
杜浅浅总算彻底明白:“而今天你终于感觉到了敖湃的出现?”见琴灵有点不解,她赶紧说明:“敖湃就是那条龙的名字。”
“哦”琴灵点点头,“当我感应到了敖湃的出现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让他了解所有的往事,净化龙角。”
“可谁知道敖湃没感应到我的呼唤,反而是你听到了我的声音。机不可失,我索性将你拉入了过去的回忆中。我相信,你会把一切告诉他的。”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杜浅浅说着赶紧四下环顾:“我记得我还拉了个人一起来的啊,他到哪去了?”
琴灵有点尴尬:“我的力量不足,只能将一个人的意识拉入回忆,所以被你拉住的那个人,实际并没有跟你一起进入这个世界。”
“哦。”杜浅浅总算明白。
耳边似乎传来了敖湃焦急的呼唤声,杜浅浅还没开口,琴灵已经点点头:“我送你回去吧。”说着,他伸臂猛然一推,杜浅浅ᴊsɢ顿时就重重的向后跌去。
耳边敖湃的声音突然震耳欲聋!那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地面和身体的冰凉触感让她猛的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出现在眼帘中的,是那个敖湃傻乎乎的金色大眼睛:“浅浅,你醒一醒啊!”
杜浅浅猛然睁开的双眼让沉浸在担忧中的敖湃吓了一大跳。他的手一松,杜浅浅的后脑勺就已经跟地面来了个“砰”的亲密接触!
捂着后脑勺的大包,杜浅浅跳了起来:“敖湃你干什么啊?”
回答她的,却是对方猛然扑过来的拥抱:“浅浅,你没事太好了!我以为我真的是灾星,把你害苦了!”
惊讶在一瞬间就融化成了荡漾的春水,杜浅浅摸摸他的头:“是啊……你可把我害苦了。”
和乐融融的场面没有持续太久,敖湃就猛的回过神来:“你居然摸我的头?!龙头可是不能随便给人模的!”
“你是想说你的头是老虎屁股吗?”
“我的头怎么能跟屁股相提并论?!”
看着这两个瞬间陷入低水平争执的家伙,靳天泽想擦汗。
(6)净化与诅咒!
好一会儿,敖湃总算想起了自己的正事——收回龙角。杜浅浅把自己在那个世界里看到的一切都讲给他听。在她述说的过程中,冥王琴之灵也渐渐的现出身形来。经过了杜浅浅的解释,大家对他的出现都迅速地接纳了。
看着那被封在琴上做了几千年‘龙龈’的龙角,敖湃心情激荡,立刻打开了玻璃柜。
“且慢”琴灵赶紧阻止他:“如果,这只变成了‘龙龈’的龙角不先净化,你就收回的话,龙角里蕴含的黑暗力量就会侵袭你的头脑,让你真正变成传说中的孽龙。”琴灵的声音不大,却是字字句句分外清晰。
敖湃眼见自己的龙角就在面前,却无法尽快回收,顿时有些着急:“要如何净化龙角呢?”
琴灵的目光中掠过一丝踌躇:“必须使用你另一支龙角的力量来净化这支龙角。因为天地间与这只龙角力量形成犹如镜面般的制衡力量的,就只有你的另一只龙角。”
“这样啊……”敖湃不在意地挥挥手:“简单的净化之术我还是会的,那就开始吧!”杜浅浅也觉得,听起来并不困难嘛。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靳天泽却突然开口:“那这样做的话,净化完了就一切都好了吗?”
回答他的,是琴灵躲闪的目光。
“当然不是”费思诚悠悠然地从暗处踱出:“两只龙角的力量会互相抵消,才能完成净化。”
“你是说……?”敖湃愣住了:“那我的龙角会怎么样?”
“嗯,净化完成之后,你的两支龙角都会变成你刚出生时候的大小。因为龙角的大小是龙力量的体现,完成了这次净化,你所有的力量都会抵消殆尽,荡然无存。”费思诚似乎越说越高兴,还不忘比画了个一寸左右的高度:“那时候你的龙角大概是全龙族里最小的了。”
“啊?!”敖湃的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原本能寻回失去的龙角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寻回龙角是为了变得更加强大,而不是为了变成龙族里最无力的龙啊!
敖湃迟疑了。
杜浅浅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琴灵一脸忧郁地望着敖湃,却也选择了沉默。
只有靳天泽盯着费思诚质问:“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都在啊。否则以你们这点微末能耐,刚才还打开了玻璃柜。还能不被警卫和监视系统发现?”
靳天泽看看周围,居然有费思诚悄悄设下的隐蔽结界。确实是他一直在保护着他们。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打算给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一点好脸色:“你来干什么?”
费思诚虽然是在回答靳天泽的问题,目光却牢牢的锁定了琴灵:“南天银行冗务部最新的任务,就是回收冥王琴。冥王琴上有着太多的怨念与黑暗的力量,留在人间必会带来祸患,必须回收到天界。”
冥王琴灵好像还没听明白:“回收?”
“嗯,仅仅只是将你长锁在宝库之中,不会毁了你的。”费思诚的话语十分轻松,让杜浅浅听着都觉得很有几分刺耳。这不就是终身监禁吗?还不如被毁,起码不用受那种无穷无尽的煎熬。
“我还以为我终于等到了云开月明的日子,只要‘龙龈’被净化回收,我就可以装上新的龙龈,再次被人弹奏。谁知道,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我……再也没有被人弹奏的机会了。”琴灵的声音还是犹如杜浅浅干看到他的时候那么清淡,却藏不住隐隐的那一丝凄苦。
杜浅浅以为他会为自己被监禁的事情难过,却没有想到,对于一把琴来说,永远也不会再被人弹奏才是真正的痛苦。高山流水难觅知音,而这把古琴,只是希望能被人弹奏,可是,一切事到临头居然已经太迟……
“让冥王琴变成祸患的就是‘龙龈’,只要净化那做‘龙龈’的龙角,冥王琴就不再是带来灾厄的魔琴,那就不用回收,就可以让冥王琴美好的声音再度被人们听到了。”杜浅浅只觉得胸中一阵激动,盯住了敖湃。
在她诚恳的祈求目光中,敖湃一阵迟疑:“我……”
费思诚眼见敖湃的犹豫之色,立刻斩钉截铁:“别管什么净化不净化的,你寻找龙角的目的是为了能得到真正的两支龙角,可如果硬要完成净化,你就不是独角龙而是秃角龙,那才真是整个东海的笑话!”
敖湃望望费思诚,再看看冥王琴灵,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躲开了杜浅浅炽热的视线。他,没有办法那么轻松的下决心。
(7)世事难两全!
四周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在那一片的静默中,杜浅浅仿佛听到了耳边传来了冥王琴的悲鸣声,作为有着绝美音色的上古名琴,它的声音却是被诅咒的……它一直盼望着,能再度发出声音被人们所欣赏的时刻。它不想被锁在天界的宝库里,不见天日。
可是,她不能去指责敖湃的自私。
永远无法成为有着堂堂正正的两支龙角的神龙,早已经是敖湃心中无法弥补的伤痕,她怎么可以让他为了这把琴,再牺牲自己仅有的龙角去做什么净化?
望望左边的敖湃,再看看右边的冥王琴灵,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杜浅浅不自觉歉然地徘徊。刚迈动步伐,她就踩到了一片水渍。只觉得脚底顿时一滑,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只听到耳边传来了“锵”的一声!
这裂帛之声瞬间就响彻黑暗。仿佛是战争的号角,又犹如是亡灵的呼号!
她居然,在那慌乱间为了稳住身形,拨动了冥王琴的琴弦。
费思诚的脸色瞬间变得万分严肃:“冥王琴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弹奏,刚才的这一响,积蓄了千年的诅咒会立刻降临在你身上。”
“你说什么?!浅浅她真的会……?”比杜浅浅的惊呼声更快的响起来的是敖湃的怒吼。
此时,敖湃金色的双眸怒目圆睁,周身仿佛有火焰在蒸腾。
费思诚点点头:“当务之急就是净化龙角,否则诅咒一旦启动,将是无法逆转的悲剧!”
敖湃缓缓地回头,望着杜浅浅,这一瞬,在逆光中的他,骤然站立成了一尊沉静的雕塑。盯着他金色的眼眸,杜浅浅觉得他的眼神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身为龙十子的尴尬、收回龙角的期盼、净化龙角的纠结……突然在此时,都化作了那一份对她的关心……犹如一股春潮,在身边融融围绕。
下一秒,敖湃已经冲到了冥王琴边。
一瞬间他已经凝神敛气的开始吟诵起了冗长的咒文。那些从他口中吐出的咒文变成了一道道金色的流光飞舞在他和冥王琴之间。杜浅浅能清楚地看到——那道最清晰的流光正是紧紧地维系在敖湃头顶的玉色龙角和冥王琴身那暗黑色的‘龙龈’彼此之上。
费思诚也盘坐下来:“龙的力量太大,我必须加强结界的强度,保证净化的成功。”
“你不是……”杜浅浅有点迟疑,却还是问了出来:“不希望敖湃为冥王琴做净化吗?”
“你比较重要。”淡淡说完这五个字,费思诚就闭上了双眼,从他结成法阵的手势间,杜浅浅知道,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保持安静。
飞舞的金色流光中开始掺杂着一道道黑色的烟尘被从冥王琴上裹挟而出,杜浅浅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这前所未有的奇景。一只手挡住了她的视线:“这样的幻光不能看得太久,会伤害你的眼睛的。”是靳天泽。
杜浅浅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从那手掌上传来的温暖。
渐渐的,即使闭着眼睛,杜浅浅也能感觉到那些金色的光芒越来越暗淡稀少了。当一切的风与光都恢复宁静的时候,她睁开了眼ᴊsɢ睛。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敖湃,不再是人形,又是那条圆滚滚的小龙模样了。只是,它的头顶上终于有了两支玉色的龙角。虽然,这龙角又小又短,好像没长成的小蘑菇一样。可是,真的是货真价实的两支龙角!
杜浅浅再看看,只见冥王琴灵笑容满面地对她郑重的拱手致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琴灵的整个气质都变得轻松了许多,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只可惜琴弦都断了,是我刚才净化的时候不小心弄断的吧?”敖湃歪着头,声音都变得犹如孩童般奶声奶气的了。
“多年来就是那七根琴弦在掣肘龙龈,要想净化,必须断弦。不妨事的。”琴灵豁达地挥挥衣袖。
费思诚微微一笑,早已从背包里拿出了新的木质‘龙龈’和琴弦安了上去。然后他轻松的一拨琴弦,那清越美好的音色立刻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只是,它将不再是传世名琴冥王。失去了龙角做的‘龙龈’和当初灌注了天喜星法力的琴弦,它只是普通的一张古琴了。
“抱歉……”杜浅浅突然有点自己破坏了珍贵古代遗产的感觉。
琴灵用力地摇着头:“没关系,即使不是传世名琴,对于我来说,只要能作为一把普通的古琴,能被人弹奏,享受着与那些演奏者共同交织音乐的时光就好了。”听着琴灵的话,杜浅浅想起了,褒姒最后的希望,不是成为绝世美女,而是做一个普通的山间少女,有着普通而平凡的人生就好。
琴灵再度拱手感谢,隐身入了古琴之中。
几天后,当报纸上的娱乐版刊登出“冥王古琴清韵重现,诅咒传说不攻自破。”的时候,杜浅浅忍不住十分感慨:“也许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好的了。虽然音色会不如从前……”
费思诚阴阴一笑:“谁说音色不如从前?”
“呃?”
“我用敖湃的龙须给它做的琴弦,音色只会比当初更美好!”
望着正幸福的盘起来呼呼大睡的敖湃,杜浅浅已经很能理解为什么当初那位天喜星能从它身上把龙角轻松取走了。几千年了,还没学乖的敖湃啊……她都懒得问费思诚是什么时候把敖湃的龙须给顺走的了。
“其实你一开始就准备好了龙须琴弦和新的‘龙龈’,你本来就没打算收回冥王琴,你只是等着敖湃自己下最后的决心。”靳天泽冷冷的指出。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啊。”费思诚狡黠地笑着,摸摸沉睡的敖湃。‘如果,你为了守住自己的力量而放弃净化,我会立刻送你回东海,将你锁在龙窟中,永远不能再见天日……,还好,你守住了自己的信念和龙的高洁。’
费思诚笑眯眯的转换了话题:“不过,即使不做名琴,我想琴灵也会找到做普通古琴的精彩。”
杜浅浅点点头:“就算不是美女,我的人生依然很精彩。”此时再想想那时候被那些女生围攻的时候,自己希望变成美女的想法,只觉得真是肤浅。
回答她的,是懒懒的撑起了眼皮的敖湃:“以龙的审美来看……你确实难看!”
结论是,南天银行冗务部的例行鸡飞狗跳,不对,龙飞人跳时间,再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