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知赶到手术室的时候病人已经在了。程宇正在抽药,江主任还没有过来。
她过去接替程宇的工作,时不时与他交流着什么。
封呈进来的时候,南知在掰安瓿,程宇跟在她身边,因为个高,需得微微低头才能听见南知说话。
他冷冷盯着两人背影看了两秒,扭回头,来到电脑前看病人的CT。
这个病人是名二十七岁的青年男性,患有马凡综合征。四小时前在外出的时候突发背部撕裂性疼痛,被同事急忙送到医院就诊。
没一会儿,江主任也从隔壁房间过来了,麻醉和超声科一起对病人进行了床旁心超检查,确诊为主动脉夹层A型,并伴有主动脉瓣大量返流,有心力衰竭的表现,必须要立刻手术。
A夹手术难度高,南知也只有乖乖做副麻的份,很快,在江主任的带领下,南知和程宇快速完成了气管插管、桡动脉、足背动脉、中心静脉、中心鞘管置管以及食道超声植入。
食道超声显示,病人的主动脉夹层已撕裂至主动脉根部,右侧冠状动脉无法探及血流,提示冠脉撕脱可能。
傅春生轻“嘶”一声:“这要再晚几个小时,人估计就没了。”
封呈看完病人情况,迅速制定手术方案:“主动脉瓣置换,升主动脉置换、全弓置换并支架象鼻术,人造血管冠脉搭桥。”
众人一脸严肃,有条不紊做着自己的工作。
A型主动脉夹层是个起病急并且死亡率高的疾病,病人临床表现主要是突发剧烈胸痛、血压升高、心率加快,以及其他脏器或肢体缺血等情况。如果不及时治疗48小时内死亡率高达50%,可能瞧着人还活蹦乱跳,一旦血管破裂,数十秒就可以夺走人的生命。
手术间内气氛凝重,每个人都神经紧绷,不敢大声喘气。
而做这场手术,需要低温停循环,让心脏在停跳状态下完成,这就需要麻醉医生们一刻不离的监护。
从手术开始,南知便寸步未离守在这个手术间,江主任中途去隔壁九号室查看了一遍情况,之后也再次回到这里。
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而封呈,就是这场战役的总指挥。
安静的手术室内,一切都有条不紊,只有仪器发出的声音。
程宇第一次和封呈合作,原本有些紧张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盯着监护仪,不由自主地感叹道:“封主任简直太稳了。”
封呈专注在手术台上,一言不发,傅春生倒是搭了句话:“封主任做A夹成功率高着呢。”
南知默默听着,忍不住朝手术台边的男人看去一眼。
他依旧沉稳从容,细如发丝的prolene线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灵魂,每个操作都干脆利落,丝毫不见犹豫。
南知不由想起读书的时候,封呈就是这样一幅永远胜券在握的模样,那时候他做着学生会长,叱咤校园,高调而耀眼……
思绪闪过很多,然而现实中只是一霎那。
南知收回目光,继续关注着脑血流和氧气的灌注。
整场手术持续八个小时,手术室控制面板上的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两个助手上前进行缝合与胸腔关闭,封呈脱掉沾满血的手套和手术衣,退下来,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南知与他同坐一排,中间隔着个江主任。
她一直没有转头,安静得仿佛并不存在。
“辛苦了,”江主任看眼封呈胸前的血渍,赞叹道,“封主任手可真稳。”
封呈淡淡一笑,眼尾倾斜出若有似无的视线:“是大家配合得好。”
江主任注意到封呈目光的方向,扭头问脸色有些苍白的南知:“怎么了?不舒服?”
南知摇摇头:“只是有些冷。”
手术室温度很低,一直被大家戏称为“广寒宫”,他们这些大男人都觉得凉,更别说女孩子了。
江主任点点头:“快结束了。”
南知:“嗯。”
封呈面无表情转回视线,尔后双手抱胸,目光平淡地盯着手术台旁助手的操作。
手术进行到收尾工作,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二助是个叫赵景明的男医生:“封主任马上三十对吧?这也太厉害了,我比你还大两岁,感觉差了有银河系。”
器械护士忽然问:“封主任年少有为,是不是单身?”
这话题八卦味儿十足,一下子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巡回护士看向封呈:“应该是吧,没见过封主任戴戒指。”
器械护士:“没戴戒指不代表没对象啊。”
这时傅春生士插话进来:“昨天下午,神外的陆亦舟就说了,封主任是我们科黄金单身汉,你们这些女同胞,单身的,抓住机会啊。”
巡回和器械被逗得满脸笑容,巡回护士甚至开起了玩笑:“那行,我回去先离个婚,要是我家那个来闹,傅医生可要帮我顶住。”
傅春生:“我去,我说的单身女同胞,你对号入什么座。”
赵景明:“单身女同胞,不就只有南医生咯。”
封呈双手抱胸,懒洋洋的。
器械护士看着南知:“暂时单身而已,我看啊,说不定哪天南知就脱单了。”
“什么意思?”傅春生问。
器械护士:“之前我就见过骨科的规培生老在食堂找南知搭话,还有ICU那边的蒋哲,我觉得多半对南知也有意思……”
程宇插话:“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每次去ICU——”
“程宇,注意病人血压。”沉默许久的南知出声打断。
程宇脖子一缩,退出了八卦行列。
江主任笑问:“还有这回事?骨科的来我们麻醉科挖墙脚?”
器械护士笑着说:“反正我是见过两次,就算不是骨科,南知长这么漂亮,想脱单也是分分钟的事。”
封呈站起了身:“都不想下班了是吧。”
他一开口,八卦的气氛顿时消失无踪。
南知松口气的同时,微微侧眸,看向男人。
封呈鬓边残余一丝薄汗,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睛又冷又倦。
这会儿已经不需要他再上台了,他扫眼时间,淡声和傅春生几人交代了几句,转身出了手术室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