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随着天色暗下来的是秀芬儿的心。
当年原身什么都没有告诉女儿,所有的决定都是她一个人做的。
孩子再听话再懂事,也不是母亲肚子里的蛔虫。
原身的那些良苦用心,当时的白雪梅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母亲要改嫁了,母亲抛弃了她这个累赘。
那时的伤痛真真切切存在,或许后来,她还受到了其他伤害,这些,原身都不知道。
这一会的时间秀芬儿又想起来了一些事,白雪梅生包小米包小豆时,包家这边托了人告诉原身,原身没去,甚至原身当时还说了些很伤人的话。
显然,后面白雪梅再生孩子就没让人告诉原身。
直到五年前,白雪梅又托人来告诉原身,亲家母也就是包稞母亲过世了。
那应该是白雪梅特意托人告诉她的,可惜那次原身也没有去。
那会儿原身刚到下一家,还没站稳脚跟,那家人防着,生怕她拿了家里一点儿东西去补贴女儿。
秀芬儿叹了一口气,唉,你说这事儿闹的,要是那会儿她就过来,她肯定就来平山坳了,哪还有现在这么惨,门都进不去。
有香味儿从院子里传出来,是肉香,应该是刚才女婿拿进去的那只兔子吧。
她倒不是馋一只兔子,她就是想把怀里的包子送给她们下兔子吃。
秋收已过,太阳落山后,天就开始凉了,山里的天更甚。
秀芬儿起身,动了动发僵的手脚,正想要抱着包子去敲门,门突然从里头打开来。
秀芬儿和白雪梅来了个面对面,四目相对。
白雪梅顿了一下,脸上冷冷的,“进来吃饭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秀芬儿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立马笑着上前,拉住白雪梅就把手里的布包往白雪梅怀里塞。
“雪梅,这个给你,快拿回去蒸蒸,一会给孩子们下兔子吃。”
白雪梅:“……”
包稞出来帮秀芬儿搬东西,包小麦悄咪咪凑到秀芬儿身边压低声音问:“外婆,你怎么知道我们煮了兔子?”
小姑娘是真的好奇,难道外婆扒篱笆上偷看了?
秀芬儿:“……”啊呀,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你们真煮了兔子啊,外婆不知道呢,就隐约闻见一点肉香,还想着我买了肉包要拿给你们热了吃。别是别人家的肉香让我给闻到了,别人家有肉吃,咱家丫头们也得有肉吃不是。”
包小麦眼睛一下亮了,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使劲点头,“外婆,我小时候吃过肉包,我爹买回来的,可香可香了,我就吃过一次,还想着啥时候再吃一次。”小姑娘弯着眼睛,眼底的喜悦藏不住。
小丫头是个鬼灵精,她刚才故意大声和爹爹说那句话就是为了让娘听见的。
她想要外婆留下来,疼爱她们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而疼爱娘亲的人更少。
她也想要娘亲有娘亲疼爱。
奶奶走了,娘亲和爹爹都没有长辈了。
她看到外婆的第一眼,就很喜欢她。
所以她又偷偷跑出来。
包小麦主动牵住秀芬儿的手,“外婆,我娘今晚做了很多好吃的,还有大米饭。”
秀芬儿心里暖暖的,眼神不自觉看向白雪梅,白雪梅身子僵硬tຊ,悄悄瞪了包小麦一眼。
包稞看着,脸上笑容更憨,干活更麻利了。
对于丈母娘上门,甚至以后都有可能留下这件事,包稞接受得良好,甚至很希望丈母娘留下来且能和媳妇儿化解心结。
“雪梅丫头,在哪能洗洗手,我这手上都是泥,得洗一洗,好好洗一洗。”
“外婆,水在那边,我去给你打。”
包小麦乐呵呵的,拿了盆到廊檐下的大缸里打了两瓢水端过来。
“好孩子,谢谢你。”秀芬儿只是习惯的说法,包小麦瞬间红了小脸,忙摆手说道:“外外婆不用客气。”
正在屋里照顾弟弟的包小豆看到这一幕,这一刻想要外婆留下来的天平也开始倾斜。
“岳、岳、岳、母啊,背、背、背、背喽、放、放、放、这屋、屋里,娃、娃、娃一、一、一、一会、来、来、来收拾。”
秀芬儿听得那叫一个费劲儿,包稞一口气说完最后三个字她都不由替他松一口气。
“辛苦姑爷,一会我自个收拾就成,不用麻烦孩子们,背篓里的米面油都是带来家里用的。”
“不用你的东西,明天你就走。”白雪梅丢下这句就进了厨房,“好了就来吃饭,天黑看不见。”
包稞父女俩小心地看了秀芬儿一眼,秀芬儿倒是不在意,招呼道:“那可得快一点,家里是不是还有个孩子?要不要先给他喂了?可别让孩子饿到,蒸包子也很快的,雪梅丫头,我来帮忙添柴火。”
从前,原身教白雪梅做饭时,就是坐在灶洞口添柴火的。
白雪梅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幕,那句不用到底没说出口。
秀芬儿顺利坐在灶洞前近距离观察这个女儿。
白雪梅今年也就三十岁而已,头发白了一半,脸上的皱纹在火光的映照下分外清晰,一双手也又黑又糙,看起来一点不像三十岁的人,倒像四十多岁的。
想着秀芬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一点儿不假,这双手比她上辈子六十九岁的还糙,秀芬儿又摸上了自己的脸,她还没照过镜子,但摸着这粗糙的程度想来也不比她上辈子年轻到哪里,说不定比上辈子还老,毕竟她以前可是个很爱自己的小仙女,这辈子也就占了个年龄的便宜。
白雪梅不经意看过来时就看见秀芬儿摸着脸满脸落寞和惆怅的样子。
白雪梅抿紧嘴,这一刻想到了很多。
这人……老了。
老了,所以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无所谓的抛下她。
老了,所以想到了她们曾是母女回来依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