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车顶闪烁着蓝光渐渐远去。
　　我有些无法喘息，转头看向顾尧。
　　他眼眸空邃，握着向日葵的手却泛出分明的骨节。
　　“人间，真像炼狱啊！”
　　他声音轻得被风一吹就消散了。
　　命运的车轮滚滚而来，有人试图螳臂挡车，却被无情碾碎。
　　我喉头发紧：“顾尧……”
　　顾尧垂眸，平静地打断我未尽话语：“走吧！”
　　夜晚。
　　我蜷缩在沙发上，掌心又痒又痛，再想到白天那个小女孩，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顾尧的声音传来：“再动就滚出去。”
　　我一顿，低声道：“顾尧，我们明天不去工地，换个工作吧！”
　　他没说话，我忙解释：“我不是怕累，我只是想换个能多挣点钱的工作。”
　　黑暗的房间许久没有动静，就在我以为顾尧睡了时。
　　低沉喑哑的鼻音从寂静中传来：“嗯。”
　　翌日，我顶着一对黑眼圈起床。
　　顾尧一见，紧紧蹙眉：“你昨晚干嘛了？”
　　“我在想，我们还能做什么。”
　　这一开口，嘶哑嗓音将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顾尧皱眉看我，良久，像是妥协又像是嘲讽：“能做的很多，你行吗？”
　　我坚定点头：“我什么都行。”
　　半小时后，我看着面前的小电瓶还有上面的箱子，小声问顾尧：“送外卖？”
　　顾尧似笑非笑：“怎么，不会骑，还是嫌丢人？”
　　我忙摇头：“不丢人，只是……”
　　刚才信誓旦旦说什么都行的我有些羞愧：“我不认路。”
　　我清晰看见顾尧嘴角抽了抽：“我给你指路。”
　　说完他抬手脱掉身上洗的发白的外套，露出里面的背心。
　　我的视线骤然定格在他的背上。
　　他背后一层薄肌，肩胛处皮肉颜色却有些斑驳，像是晒脱了一层皮，又重新长出来的，与其他麦色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死死盯着，那皮肤灼烧的痛感似乎也传到了我身上。
　　换上送外卖的黄色衣服，顾尧终于察觉到我的视线，冷笑一声：“昨天才给你吃饱，今天有空思淫欲了？”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故作叹息：“你说话要是跟你的脸一样那么好看就好了。”
　　顾尧的脸瞬间沉下，带出些鲜活的生气。
　　我心中涩意被搅散些许，骑上小电车抬起一只手臂扬起笑：“出发！”
　　顾尧看傻子一样看我：“吃药的不是我吗？怎么疯的是你。”
　　我认真看他，如一场神圣的宣誓：“顾尧，我会努力赚钱，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从没想到，我的文字会变成一个个血淋淋的事实。
　　我跟那些伤害顾尧的人没有区别，甚至比他们更恶劣，他们是他的伤痕，而我是操刀的刽子手。
　　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我想要顾尧的人生，活成他名字那样璀璨。
　　两个小时后，我看着被人泼了满身汤汁的顾尧，一切豪言壮语烟消云散。
　　人来人往的商务区楼下，带着金项链的粗壮男子神色暴躁：“超时了这么久，餐都冷了怎么吃？”
　　在他对面，红油顺着顾尧的头发和脸颊流下，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也被辣椒染得发红。
　　我只感觉有股怒气冲撞得心口发疼。
　　“明明是你自己拖拖拉拉让我们等了……”
　　剩下的话被顾尧打断，“对不起先生，我们可以将餐钱赔给您。”
　　他一向凌厉眉眼敛得温顺，笔直的背脊也深深躬下。
　　男人指间夹着烟，越发横眉怒目：“我随便谈一笔合作，都够你个穷鬼赚半辈子，老子差你那点钱吗？”
　　甩动间，滚烫的烟落在顾尧手上，烫得他一哆嗦。
　　但顾尧仍带着讨好的笑：“是我们的工作失误，真的对不起……”
　　面对我的锋锐全然不见，他一遍又一遍道歉，是我从未见过的卑微。
　　额头上的油从他浓密的睫毛缝渗透，又顺着眼角边缘流下，像哭了一样。
　　混着他的笑，骤然带上一丝荒谬的滑稽。
　　像游乐园里的小丑。
　　我几乎是有些茫然地顿在原地。
　　闭了闭眼，我回神拉住顾尧，看向对面的人：“大哥，如果您需要，我可以下跪道歉。”
　　那人一惊，骂了一句神经病，终于罢休。
　　……
　　坐在花坛前，我拿纸帮顾尧擦着头发，那油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心中郁气无处发泄，便化作针，一下又一下戳着我的心。
　　顾尧难得乖顺，怔怔盯着眼前的商务大楼发呆。
　　我突然想到，他本也可以是他们中的一员，体面的商业精英。
　　可这一切，都在我敲下那句顾尧被人诬陷出卖公司机密时，灰飞烟灭。
　　我心中堵得发慌，刚要说些什么，顾尧却蓦然眼眸一缩，垂下头哑声道：“走。”
　　我不明所以时，一道含着恶意的声音传来。
　　“哟，顾尧，出狱了怎么也不跟兄弟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