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
陆辞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处,脸色难看。
“这连日干旱,郊外林里不知何时起了火,那丹云林也被殃及。”
陆辞赶到的时候,丹云林已经是一片火海。
周遭众人提着水桶不断从陆辞身旁穿梭而过。
他一身墨衣独立于火光前,恍惚与当初长身玉立于枫树下那一道身影重叠。
只是此刻,他显得那么落寞而孤寂。
“如今枫林也毁了,陆辞,我们之间,什么也留不下。”
我看着那直冲云霄的绯红火焰,兀自苦笑。
然而陆辞的身子却倏然一晃,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随即如断线风筝一般倒了下去。
“陛下!”
我看着被众人惊慌失措围在其中,双目紧闭的陆辞,下意识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回到宫中,太医诊断之时,轻叹着斟酌道。
“陛下是忧劳过重,方才是急火攻心所致,陛下如今的身体,需要静养啊。”
看着龙塌上面容安静的陆辞,我心绪复杂。
如今无外敌侵扰,朝局尚且稳定,陆辞的身体却开始衰弱了。
陆辞醒来的时候,远在登州的江云初递上了一封奏折。
“登州灾情已有所控,只是其中似有暗情,或与丞相有所牵连,待臣查明便即刻回京禀明。”
“听闻陛下近日心有郁结,或可去万福寺祈福一日,心结或许可解,心病或许可医。”
他简单言明了登州赈灾的近况,末了还劝慰陆辞或可去万福寺祈福,以明心结。
我看了一眼,不免摇摇头。
“江大人的好意只怕要负了,你从不信这些。”
然而陆辞却在两日后,亲临了万福寺。
寺庙内佛音袅袅,肃穆平和。
在那棵参天的古树下,住持遥遥向陆辞行了一礼,似是早已知晓陆辞今日的到来。
“陛下,请随老衲入殿吧。”
陆辞眉心微蹙,迈上台阶径直走进大殿中。
大殿之中,点点烛火如星。
“叶将军当年托老衲每年为陛下点上一盏长明灯,如今算来,依稀已有七年了罢……”
“她怎会……”
刚一出口,他便顿住了话头。
半晌才忽地轻嘲了一声。
“江云初,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我忽然想起江云初说的那句。
“有些人,往往做的,比说得要多得多。”
他曾在这万福寺清修一年,长明灯一事,他也是知晓的。
七年前,是陆辞初登基的时候。
那时的新帝手段稚嫩,身边又有群狼环伺,外敌侵扰。
彼时我尚只是将军府小姐,无法为他分忧。便在陪同母亲来万福寺为出征的父亲祈福时,也为陆辞点了一盏长明灯。
我希望他岁岁平安康健,便拜托住持每年代我为他点一盏长明灯。
七年来,年年如此。
过了许久,陆辞才不知怀着何种心情走出殿外。
恍然间一抬头,这才看到,那棵参天古树下挂了不少写满寄愿的红条。
他忽然出声问道。
“周书珩她……写过吗?”
在他紧随的注视下,主持缓缓点了点头。
“叶施主曾写过一次。”
陆辞没再说话,只是沉默的用视线一一扫过低垂枝丫上的红条。
我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往事如昔。
“我只写过一次,只可惜如今,已经还不了愿了。”
低垂的树枝上有些红条是新挂的,红艳如初,而有些是已经颜色黯淡的。
陆辞循着那些已然黯淡失色的红条看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条红布上,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随风而动的红条上,赫然写的是——
“家国永宁,故人在侧,周书珩信愿。”
那双从来淡凉如水的凤眸,此刻竟倏然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