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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栀常常绕去后门探望,兜里揣着塑料袋包好的剩骨头,但不是每次都能给到小狗。
  毡帽男人只要在,她就不会过去。
  也不能怪她心眼多,爱防备,当一个女孩孤独长大,没什么可以依靠的人,常常要自己保护自己,养出野生动物般的警惕也就不奇怪了,且她是被蛇咬过知道疼的,这份警惕只会高高悬起,紧紧勒着她的脖子。
  什么时候能除去绳套?
  白栀不知道。
  也许死亡曾经给过她解脱,但谁知道命运弄人,又回到现在。
  白栀在家没有好脸色,在外却不是。
  越来越多的同学会在课间找白栀问问题,而她只要知道都会认真解答。
  女孩的气质本来就淡泊沉静,如水如山,现在还多了一丝捉不到看不清的哀愁,周围的人越发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就惹哭了她。
  孟晓丹照旧爱讲风凉话,可惜附和的人没了。
  独角戏唱多了,自己还没厌,别人就要嫌她烦,但孟晓丹要是有自知之明也就不是她了,有时候白栀也会羡慕她,伤害了别人从不往自己心里去,遭了白眼依旧我行我素。
  多么强大的生存天赋。
  多么自由自在。
  白栀风评好转,有了人气,明明可以对孟晓丹落井下石,但她也没有。
  她不再还嘴。
  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季雨晴因为弟弟季浩然的缘故,常到(3)班蹭白栀的笔记。她的性格嘴上不饶人,得了好处却也不会私下反咬,没再讲白栀爱装逼,有时别人讲,她还要过去吵两句,大声问:装逼犯法吗?警察都不管,就你们管,你们住海边,管得宽,太平洋里的鱼在哪拉屎你们都要管!
  季雨晴的战斗力全年级有名。
  哪怕想说白栀坏话,也要掂量掂量季雨晴那张嘴。
  好像所有人都在向白栀靠近,但也只是好像。
  欧阳月不再跟白栀说话,见面微微点头,目光也不对上。白栀知道她不爱出风头,也不打扰,只是印给别人的笔记也偷偷拿一份放到她抽屉。
  还有一个人也站在人群之外看着白栀——
  江燃照旧上课,只是进教室时再也不走白栀身边的过道,有时班里轮调了位置,她旁边是最近的路,他也要故意绕道,好像离白栀有一点近都叫他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浑身难受。
  进到十一月,期中考试很快来临。
  白栀的精神肉眼可见地垮塌,好几次上课点名都走神,眼底的淤青越来越重,有时还会不自觉抠自己的手臂。
  抓破了,流血了。
  怕人看到,又用餐巾纸包住,然后拉严衣袖。
  季浩然见她衣服渗血,问了一回,白栀说是得了疹子,不小心抓烂的,孟晓丹趁机问她是不是传染病。
  白栀说是,但只会过给心肠歹毒的。
  孟晓丹吃瘪,转头却跟别人宣传白栀得了皮肤病会传染。
  季浩然不敢再问,每天催白栀去看医生,还从家里带药膏给她,可是白栀哪里是身上有病,明明是心在一点点枯萎。
  送出去的小狗活是活着。
  但离死也不远了。
  以前见到她还会摇尾巴,现在不吃不喝,皮毛都翻起来,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又睁不开了。白栀怀疑是得了病,想带走,可是毡帽男人不给,说土狗怎么会病?有钱给狗看病,不如拿去给他买烟,还说狗给了他,现在就是他的了,怎么养是他的事,白栀如果非要管,也不是不行,不要隔着铁门跟他说话,要说就进屋子来说,这么大的女孩子了一点礼貌没有。
  白栀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
  她是万万不敢进去的。
  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生,哪里不知道陌生老男人的邀约可以多龌龊。
  小狗一天天衰弱。
  她的心也这样。
  一次隔着栏杆抱狗,还被毡帽男趁机摸了手,白栀落荒而逃。
  上辈子没能救的狗,这辈子好像也不行,上辈子没能抓住的人,这辈子用力过猛,反倒将他推远了。
  她真笨。
  根本过不好自己的人生。
  再来一次,还是不行。
  白栀有时候也会想,要不然不念了,半夜抱狗躲到外地,没有文凭就摆地摊、做散工,咬咬牙就坚持过来了,但也只是想想。
  人生下来就被安装了轨道。
  不能脱轨。
  脱轨会被周围人耻笑、批判,会上新闻,然后被所有人耻笑、批判,死了也不得安宁,就像刘丽泼在她墓碑的粪水,那么臭,那么脏……
  尽管她是受害者。
  但没人在乎。
  她不是那么有勇气的人。
  她不敢。
  ……
  期中考为期两天。
  最后一门是理综,白栀写到铃响才停笔,呆呆坐在原位,等待监考老师过来收卷。
  窗外银杏金黄的叶片已经落完了,光秃秃的树干像一只干枯长疙瘩的手,无力地插在土壤,想抓起些什么,又最终什么也抓不起来。
  答题纸抽走。
  草稿纸抽走。
  只剩试卷铺在桌面。
  周围的人收拾书包站起,她也跟着站起。
  走出考场,操场上全是人。
  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讨论答案,学渣和学霸则健步如飞,自信昂扬地离开学校,他们从不对答案,一种是完全不在乎,一种是高处不胜寒,不过都是殊途同归。
  都是注定陨落的星辰,亮一点,暗一点,区别不大。
  二十tຊ年后谁还不是结婚生子,奔波劳累,年轻时没日没夜卖命,老了到医院诚惶诚恐买命。
  有人拍了下白栀的肩膀,是季雨晴,也不管白栀乐不乐意,抽过她手里的试卷快速对答案。
  “额,白栀你的理综考得有点烂哎。”
  “嗯。”
  “嗯什么呀嗯。”季雨晴把试卷塞还给白栀,“我弟跟人约在市体育馆打篮球,你去不?”
  白栀摇头。
  季雨晴勾住她的肩膀,笑得贼兮兮,“知道你看不上季浩然,我也看不上,傻不隆冬的,长得也一般,吃得还多……不过(1)班的陈辰也在,确定不去吗?”
  “谁?”
  “嗯?!”季雨晴瞪大眼睛,一脸不信,“我靠,陈辰你都不认识,陈舟的堂弟,长得跟陈舟有点像,但我觉得更帅……”
  季雨晴还在说,但白栀已经听不下去了。
  “你去吧。”白栀说道。
  季雨晴皱眉打量她,随即笑了笑,“还在喜欢江燃是不是?”
  白栀抿住唇。
  季雨晴不停晃她,可白栀的嘴巴像是拉上拉链,半个字都晃不出来。
  江燃从两人身旁走过,留下一点潮湿的木香,季雨晴赶忙停住脚步,一惊一乍问道:
  “那是谁?”
  “江燃。”
  不看正脸,只闻味道白栀都能认出。
  “他竟然来考试了?!还待到了铃响?!”季雨晴眼睛都要瞪出来。
  白栀望向少年懒散闲适的背影,紧了紧手。
  季雨晴在两人之间来回望,表情跟热带雨林的天气一样,晴雨交加,变幻莫测,许久,猛地一拍白栀肩膀,“还是去跟我看球赛吧,江大少爷不是一般人能掌控,你瞧瞧你,把他背影都看穿了,人家都没看你一眼……”
  太惨了。
  白栀摇摇头,挣开季雨晴的手,去到公交车站。
  季雨晴“切”了一声,掏出手机噼里啪啦给季浩然发信息:人家不来,死心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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