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一个傍晚,舒尔茨刚完成一轮轰炸任务,下了座机就在机场的躺椅上躺了下来,双手搭在后脑勺,感受朝霞下的夏风。
像澜澜的气息,温暖如煦。
这时候,是他近些时间里,在高强度作战下,最为惬意的时刻。
"长官,有你的来信。"丹尼在他身旁说,把信交到他手上。
舒尔茨一脸愉悦,就要拆开信时,发现丹尼在瞄他的信。
舒尔茨护着信:"看什么?很好奇是不是?"
丹尼立了个正,"报告长官,是的长官,我很好奇。"
"去去去。"舒尔茨驱逐他,"小孩子,一边玩去。"说着背对着丹尼,看着信封上的字迹是景澜的,喜滋滋的拆开信。
丹尼转身就走,边走边学着莱斯的口吻,"啧啧啧,长官思妻成瘾喽。"
舒尔茨一边拆开信,一边内心腹诽,哼哼,小兵蛋子你懂个屁。
"长官,我要看看景姐姐写给你什么。"丹尼又跑了过来,看见舒尔茨应该是看完信了,唇都在抖。
然后,舒尔茨癫了似的,大笑起来。
"怎么了长官?景姐姐是要跟你离婚了吗?"丹尼亲切的问候。
舒尔茨不仅没凶他,反而大方的把信给丹尼看。
丹尼接过,看到最后也惊讶了一下。
"啊,长官你要当爹了啊。"
——
一早起来,景澜照了照镜子,她的脸浮肿了一圈,有些难看。
她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条裙子,拉不上链了。她身材圆润了许多,很多衣服穿不下了,她为此感到苦恼。
最后她换上了宽松点的衣物。
清儿还未睡醒,景澜也不打扰她,即使没什么胃口,她也去厨房煮了点食物,吃完后就出了门。
每次下楼看一眼信箱已成习惯,在等待了那么多天里,景澜终于看到有一封信在里边,她欣喜的打开了信箱,拆开了信封。
眼睛掠过每一段每一行字时,她的笑容便浅了几分,直至被淡淡的失落取代。
舒尔茨在信上只是说战斗如他想象般顺利,他们很快就会胜利,他很想她。
可是,他并未在信上提及何时才能结束战争,平安回家。
景澜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不知为何,她时常会梦到舒尔茨在空战中被对方敌机击落,机毁人亡。
她恐慌,夜半惊醒时分,一抹眼睛,是湿润的泪水。
不过,她应该对他满怀信心。他说过,他是高空上不死的帝国之鹰。
她相信,他会赶在自己临盆前平安回来,见证他们孩子的出世。
思及至此,景澜折返了回去,迫不及待写信告知舒尔茨他要当爹的消息。
十月,景澜的肚子显怀了,舒尔茨还未回来,倒是给景澜寄了不少婴儿用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是从哪搜罗来的,还有个发条八音盒,盒底子下还有一只猪的图案。
看这笔迹,景澜一眼看出是舒尔茨本人画的。
这只猪笑的很傻,猪脑壳上,还画着许多小小的红心。
这是个笨猪。景澜看着看着,不禁露出笑容。
舒尔茨让景澜时不时打开八音盒听听,不止她听,也要他的娃听,名曰提高音感,得从肚子里抓起。
舒尔茨有两个梦想,景澜记得他曾说过。
继承父亲的意志成为空军是第一梦想。容克贵族的子弟都会学一门乐器,舒尔茨喜欢小提琴,第二个梦想是当个小提琴手,也就是音乐家。
可惜他的航天梦更胜一筹,成为一个音乐家已是妄想。
如此伟大的愿望,他决定让自己的娃去继承。
娃还没出生,他就有诸多强制性的要求。景澜对此哭笑不得。
怀宝宝后,景澜很少出门。
她在家中继续编写《莉莉与芬恩》,已经写到女庄园主终于被老实园丁芬恩的感情所打动,两人经过多年的风雨,终于结为夫妻。
不过更多的时间,景澜和清儿一同缝制小宝宝穿的衣服。
清儿经常趴在景澜的肚子上听胎动,还笑着打趣说,等孩子以后长大了,她高低让孩子喊她美女姐姐。
景澜笑清儿,等孩子长大她已经算个阿姨了。
克林曼得知景澜怀孕后,也会时不时的前来照顾。克林曼对孩子方面也算累积了经验,还会给景澜传授一下育儿心得。
景澜听得仔细,毕竟第一次当妈,她会用笔记下来,并且去报社交稿子时,向里边已经生育过的女人请教一下育儿经验。
她大概明白了,当一个母亲的不易。任何事情,都要学习,包括成为一个母亲,这比写论文还难。
不过,论文可不能与养育孩子相比,毕竟前者是理论,后者是实践。
十月底,自从肚子里多了个生命后,景澜愈发畏寒。往年的冬天她只需穿三件外加一套大衣也足够过冬,今年可不行,她得为肚子里的也多加了件。
她穿了五件才勉强保暖。
景澜最近一早得出门,因为暂时接替了报社里的工作——这报社很久没招到人。
景澜负责排版,看到那一则新闻前,她还在跟报社里的朋友愉快的聊着天。
当看到标题的那一行字时,景澜笑容凝固了,接着两眼一黑,几欲昏倒。
标题上说,德军在干涉西班牙内战中,有五名空勤人员死亡,七人被俘。
为了得知舒尔茨是否平安的消息,景澜冒险去了德军在莱茵兰的驻扎地,找安德烈询问消息。
可是军事基地怎么会让她一个外籍妇人闯入。
士兵端着枪就要把景澜赶走,好在刚从外边回来的安德烈看到后及时阻止士兵粗鲁的行为。
士兵看到安德烈后立tຊ即敬了个礼,恭敬地喊了一声长官。安德烈是陆军上尉,跟舒尔茨同一等级的军衔。
"景澜,你怎么会在这儿?"安德烈把景澜拉到了一边,"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景澜表示歉意:"实在不好意思安德烈,我太过着急了,我只是想找你,有没有舒尔茨的消息?"
"怎么了?上一次我知道他消息时是在上一个月,他那时还在前线作战。"
景澜担忧道:"我今日看报上说,德方死了几个空勤人员,俘虏了七个,我太害怕。"
安德烈安抚她:"别慌张,那小子命大的很,别人出事他也不会出事,而且以他高傲的性格,宁愿举枪自杀,也不会甘愿做俘……"虏字还未说出口,他看着景澜紧张的神色,嘴唇也发白,毫无血色。
他于心不忍,"最多,我托人多留意那边的战事,然后转达给你。"
"麻烦你了。"
安德烈仔细的看了景澜几眼,发现了端倪:"你……怀孕了?"即使穿着宽松的衣物,也掩盖不了她日渐隆起的腹部。
"是的,还有五个多月就要临盆。"景澜神情柔和了下来。
孩子是谁的,安德烈也了然。
"他知道吗?"
景澜点了点头:"我已经写信告知过他。"
安德烈的笑容多了一丝苦涩:"可取了名字?"
"他说,等他回来再给孩子取名字,目前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我想舒尔茨那小子想要一个女儿多一些。"
"为什么?他跟你提过吗?"
"提倒是没提,不过以他对你的感情,一定会想要个女儿长得像他最爱的女人。"
景澜终于有了一点笑容。迷倒维也纳万千名媛的安德烈,总有方法令她笑容再现。
安德烈送景澜回住所。
路途中,景澜感到身体的不适,她原以为只是怀孕的正常现状,没有麻烦安德烈,她也没摆在心上。
上楼梯时,她突然昏倒,所幸安德烈及时将她扶住,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安德烈又一次把景澜送进了医院。医生说景澜只是血糖供给不足造成的晕倒,好在这对胎儿并无很大的影响。
安全起见,景澜选择住院疗养一下身体,清儿在一旁照顾,克林曼和安德烈时不时前来探望。
在一天冬日的暖阳里,安德烈带给了景澜一个好消息。
舒尔茨还活着,并且在十一月驾驶他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与西班牙国民军共同击溃共和军的防线,攻下了埃布罗大桥。
得知他还平安,景澜心情大好,日日播放着舒尔茨先前寄过来底下画着笨猪的八音盒,用以陪伴她的长夜漫漫。
出奇的是,肚子里的小东西每每听到母亲播放八音盒里的蓝色多瑙河,不安分的踢着他母亲的肚子。
肚子日益变大,景澜久而久之受不了胎儿这样,也就不开那八音盒了。
在上一年英法纵容和不作为下,德军吞并了苏台德地区。于今年三月,也占领了捷克斯伐洛克全境。这小国有一半的人口是日耳曼民族,另一半则是斯拉夫人。
日耳曼人在斯拉夫人长期的欺压下,听到德军的到来,他们与之同一民族,共用一种语言,因此大部分民众表示热烈的欢迎,更是名曰重回德意志的怀抱。
景澜的预产期也在三月,在此之前,她收到了舒尔茨的来信。
他说,每场战役大捷而归,相信很快就会与她见面。
晚上,清儿给景澜熬了炖汤,督促景澜喝完才离开了医院。对于小姐的孩子,她比谁都紧张。
怀孕带来其中坏处的一项就是嗜睡,才饱食不久,就感觉到困意,明明她今日已经睡了十二小时。
再继续下去,她可真成一只猪了,吃完睡睡完吃。
不过这也没法,她禁不住困意,关了病房的灯,很快就睡了过去。
深夜,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因为赶得匆忙,舒尔茨还未来得及脱的飞行夹克沾染上外头的寒意。景澜虽嗜睡,但睡得不沉,在他推开门那会,她就从梦中醒来。
"舒尔茨?"景澜轻唤了一声,灯没开,她看不清来人。
"嗯。"他低声回应,蹲了下来,头轻轻贴在景澜隆起的腹部上,细细聆听。
"爹回来了,你叫唤叫唤。"
景澜一听,瞬间嗤笑了一声。
可能是因为这个笑,又或许是因为舒尔茨的话,景澜的肚子被里边的小东西蹬了一脚。
舒尔茨感受到了。这神奇的感觉无法形容。
血脉相连。他突然想到这四字。
他伸手摸着景澜的肚皮。
多神奇,这里居然孕育了他和她的结晶。
"回来就想着孩子,不想我?"小东西刚那一脚可不轻,景澜稍微有些怨气,伸手去揉舒尔茨的头发。
闻言,舒尔茨站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没开灯的环境下,精准的找到位置,吻上她的唇。
"让我魂牵梦绕,日思夜想的只有你,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