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贡生。今日你不带走沈惜,那人便会杀了你,是么。”
寂静,寂静中那张漂亮的脸忽地扭曲了,像一团被揉坏的面具。
“你住口!”
“我说对了。” 沈绣还是双目澄明:“那人只要你的命。你就算手里有沈惜,还是死。现在把她给我,我放你走。苏家有府兵,我还有这个。” 她不知从哪里,把昨日苏预给的锦衣卫令牌掏了出来。
“可保你出城。”
苏预眼皮跳了跳tຊ,但眼下这情状,他只能任由沈绣胡说。
张贡生瞪着那金灿灿黄澄澄的令牌,良久。接着听见当啷一声,袖子里的尖刀掉出来,落在地上。众人哗然。而他像浑身失去支撑般晃晃悠悠朝沈绣走过去,一把夺过令牌,护在怀里。
“有这个,就没人敢看不起我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还有官要做,要成名、绯袍加身、平步青云。我可是张家麒麟儿,我有宰相之志……”
他话没说完。
暗处射出的一支箭几乎是在意识的罅隙掠过,只有两人注意到了。一个是最靠近张贡生的沈惜,一个是张贡生自己。沈惜想都没想,就飞扑过去,扑在前头。
出乎所有人意料,那男人推开了沈惜,迎在箭头上。尖刺扎进心脏,碎裂无声。
张贡生倒在地上,身下涌出鲜艳的血。
沈惜趴在地上听那人说话。
说的是,上元节、醉离亭。美酒佳人,花前月下。你配不上我,你是个哑巴。
沈惜很想哭,但她哭不出声。
沈绣在下一瞬奔到她身后,看沈惜握住张贡生逐渐变凉的手,想起妹妹与这个男人的上元节相遇是个傍晚,那时她把妹妹弄丢了,再寻到时,身后便跟了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妹妹说,是那人将她送回来的,还说,他是个好人。
后来,她才偷偷告诉沈绣,她撞见那人时,他正站在桥头看月亮,她以为人家是要寻死,就急急把人拽下来,两人摔得狼狈,就此认识。
沈惜没告诉沈绣的是,那人当时从桥上被她拽下来时,确实神思恍惚、形态狼狈,见她打手势,还笑她,说要寻的不是你这般的姑娘。你配不上我,你不懂,我是个骗子,我在骗人呢,你快走吧。
沈惜却打手势,说,你没骗人,方才你确是要寻死,我晓得。我也这般想过。
门于此时被咣地撞开。
几排缇骑流进来,汇成绯色河流。领头的身形高大跑在前面,寻到了苏预才停住。
“大人,案犯的底细我已查清楚了,他原在姑苏便借了巨额的‘驴打滚’债,说是要上金陵来求官,后来求官不成纵情声色将钱花光,债越滚越多。听闻上元节便是受那背后放债之人唆使做局,立在桥头假意寻死。这厮实在是阴险狠毒、也亏得是个读书人……大人?”
兀良哈一串话说完,目光下移,瞧见地上的一滩血,两个人。
沈绣回头,对他凄凉行个礼,说兀良哈,你来迟一步。
张贡生已经死了。
拾捌·良医所
春江上,扁舟一叶,船上挂了白幡。
沈绣站在岸边,陪沈惜目送那艘乌篷船走远,消失在天高水远处。她们身后的驿路上停着三抬软轿,边上有人掀了帘,漏出苏预的脸。
“大人,您看这时辰……”
苏预摆手,兀良哈就把帘子又降下去,两人隔轿说话。
“射暗箭的人查到了么?” 苏预问话向兀良哈,眼睛却瞧着江岸。“一天时间,足够让督公的人寻着空子,又是在我的地界死了人,他们有把柄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