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一直推崇民以食为天的钟蓁,什么都能委屈但就是不能委屈那张嘴,吃了一顿秦宁做的饭后决定夺去他做饭的职位,亲自改善伙食。
秦安送老爷上班,秦有福有很多事要忙,钟蓁抓了本来负责做饭的秦宁当向导,带着她和李家三口逛京城。他们现找了一个银号把手里的银票兑了些散碎银子和铜钱,然后直奔菜市。
菜市自是热闹非凡,钟蓁先大致逛了一圈看了一下价,和李卫两人不停讨论,因为在来京都的路上,凡是停驻的地方他们都会了解一下物价,两人一致认为相比之下,京都也就是蔬菜瓜果比其他地方贵,其他都差不多,甚至香料调料还要便宜些。
李卫一听钟蓁要做饭,开心得不行,立刻和他娘商量要给钱入伙,周氏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钟蓁一开始不肯收他们的钱,但看他们诚心,想着要是不收倒是让他们不好意思在钟府待下去,便收了一点意思一下。
钟蓁按照心里的菜谱和吃饭人的数量,采购了晚饭所需的食材,在面馆吃了午饭,再在大街小巷各种店铺逛了好久,看了许多热闹,方才回去。
等钟大学士回家,在外院路过厨房时,就闻着一阵扑鼻而来的香气。
钟蓁今天要做的主菜是芋儿肥肠鸡。
以前她就特别爱吃这菜,可惜的是她总一个人,这芋儿肥肠鸡呢又是一大份,只有朋友聚会的时候才能去吃,偏生又不是每个人都爱吃这个,所以很少有机会吃。自己做就更是麻烦了,没法做小份,一次做一锅一个人吃好几天,想想都心酸。
这下好了,放开了做,咔咔咔剁了两只鸡,三斤肥肠,五斤芋头。
半罐子油倒进大铁锅里,把鸡块煎得滋滋冒油,再把泡姜泡椒倒进去,两个手掌宽的铲子一翻,香气顿时就涌了出来,烧火的、洗菜的,门外扫院子的、刚回来的,都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这十几年来,从没听老家人说过钟蓁还会做饭啊……钟世茂一边寻思着一边在他房间里换衣服,等收拾好出来的时候,饭菜都已上桌,桌边围了一圈人,就等他入座了。
钟家父女俩和周氏母子一桌,秦有福几个一直守着奴仆的身份,是不会上桌的,以往要么老爷不在家吃,休沐在家吃时,也都是等老爷吃完了他们再去厨房吃,钟蓁好说歹说让他们在房外支了一个小桌子一起吃。
钟世茂尝了一口钟蓁给她夹碗里的鸡腿肉,刹那间有点老泪纵横。
好吃是一方面,更主要是让他想起了他的结发妻子,钟蓁她娘。他夫人在的时候,虽然家里也不像其他官宦人家那么富裕,但有夫人打理,比现在是好tຊ的,虽然他不是在意物质享受的人,但那时候他夫人就常常亲自下厨给他做晚饭夜宵,那是山珍海味都换不来的感觉。
他对亡妻一心一意即使没有儿子也坚持不再娶,如今时隔多年,竟然又吃上了女儿亲手做的饭菜,实在让他感慨。
“爹你这是咋了?是不是我做太辣了?”
钟蓁尝了一口,一点辣味而已,莫非她老爹不能吃辣?
“不是不是,这辣味拿捏得十分合适,我只是想起了你娘,可惜啊她走得早,没能吃上你做的饭菜。甚是好吃。”
“您放心,方才我已经盛了一碗,端去小祠堂那边了,不但娘能吃到,钟家祖宗都能吃到。”
钟世茂被钟蓁逗笑了,一边吃一边和钟蓁闲聊起来,聊着聊着便聊起家里的经济情况。钟蓁单刀直入:
“爹,咱家为啥这么穷?秦伯跟我说了您的俸禄,我算了算,不至于这么穷才对,就算您不贪一分钱也不至于的,我问秦伯他们,他们说您资助穷人了,是啥穷人啊?”
钟世茂觉得不必瞒她,便说,“早前有个汉阳府来的学子,文章写的极好,只是他家贫,我便资助他些,助他备考明年考试。还有一个工部的匠人,他家里有些特殊,日后慢慢给你讲。”
钟蓁点头应下,又拍拍胸脯说,“爹爹的善举我是十分支持的,将来这个家也不用您操心,我定然会帮您发家致富。”
钟世茂笑笑,“发家致富做甚,你爹我又不是贪图富贵之人,我平生之志便是为民造福为国谋事,那些富贵反而迷人眼动人心,你懂不懂?算了你女孩子家家的,自然是不懂。”
钟世茂秉持清廉一生,他之前跟他夫人、跟钟华讲这些道理,她们都不懂他,当然他也理解,世上那么多人都追逐富贵荣华,那才是常态,不明白他也属正常。
哪知钟蓁却说,“我怎么不懂,爹的意思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我十分理解,但是吧我总觉得,人毕竟是人,怎能无欲,最难得的应是虽然我有欲望但是我通过正当手段满足我所求,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样才更符合人性,对不对,爹?”
钟世茂一滞,他状元出身,为官二十载,官至二品,要辩倒钟蓁不是难事,但是他实在没想到这样的话竟能从自己十六岁的女儿口中说出,更何况,这个女儿生下来时脑子便不太好,据老家人讲因病从未进学。
这样的女儿,能说出这等话?
钟世茂心里不由得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他又夹了一块芋头放在碗里停了片刻,然后突然转话题问钟蓁,“昨日你疲乏没和你细说,你阿婆近来身子可好?”
钟蓁迅速地猜了猜,如果是家里老人有恙,肯定早就书信通知了,那书信必然走得比她快,而现在她爹神色无疑,便大胆说了,“阿婆身体无恙,爹爹放心。”
“那你大伯二伯可还好?”
钟蓁放下碗筷,思考了一下,佯装老实地说:“爹,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好像有很多事不记得了。”
钟世茂哦了一声接着吃菜,钟蓁却仿佛感觉他刚才有一个从紧张到放松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