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痛苦地闭了闭眼。
　　“我看见、看见襄王妃满身是血，叫着要我赔她的命来。”
　　孟千姿明白了。
　　这是被当日那一幕吓坏了，在她心底怕是认为自己当时若喊一嗓子的话，襄王妃就不会被吊死。
　　想来这几日她日思夜想间都是这件事。
　　今日明知襄王妃的灵堂就在那屏风后，加上孟千姿明确问当日有无人看到什么，她不敢说却又心怀愧疚，思想激斗下生出幻觉来。tຊ
　　孟千姿又问道：“您刚才是不是想说那凶手有什么特别之处？”
　　良妃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总觉那是个……我认识的内侍，但我不能确定是谁。”
　　孟千姿点了点头，没逼她去想。
　　安抚一通后，装模作样的画了个符放在良妃怀中。
　　良妃对她很是信服，起伏的情绪很快安定下来。
　　谢德亲自将良妃送回她的宫中。
　　天色已晚，萧久屹带孟千姿出宫。
　　青舟赶着车，二人在车舆中相对无言。
　　孟千姿有很多话想问，想说，但见小雍王一上车就闭目养神，便忍着没打扰他。
　　出了宫门后，萧久屹依旧闭着眼，淡淡说了句，“良妃不是本王安排的人。”
　　孟千姿虽早有预料，也还是有点诧异。
　　诧异地是她误打误撞，竟真的找出了目击者。
　　顺口问道：“那您原本是……抱歉，民女多嘴了。”
　　说到一半便住了嘴，小雍王的事她不该打听，知道的秘密多了不容易活长。
　　萧久屹没听见她把话说完，缓缓睁开眸子朝她看来。
　　不仅聪明，还知分寸。
　　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唇角，“本王给你三日时间找出凶手，现在才第一日便有了进展，你运气不错。”
　　顿了顿又道：“余下的事，本王已经安排好。”
　　孟千姿知他是说对良妃的监控和保护，只要凶手敢对良妃动手，便会掉入陷阱。
　　小雍王行事确实很细心，但凶手会不会上钩谁也说不清楚。
　　实在不行，便用那最笨的法子，从判官笔着手查起，就是三日的期限恐怕不够。
　　他怕是在故意刁难吧，三日过后若还是没找到凶手她再跟他谈判，总之她是一定要说服他的。
　　孟千姿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还是作出一副感恩的模样，“还得多谢殿下配合，否则民女也得不到这条线索。”
　　她还不知，此刻的紫寰宫早已风声鹤唳，禁军统领已经开始挨个排查。
　　查不查得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并不知道他们掌握了什么，很有可能会狗急跳墙。
　　萧久屹赌的便是这狗急跳墙。
　　“呵。”
　　他轻笑了一声，懒得拆穿她有点虚假的感激，别开眼撩起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去。
　　马车已经行在贯通上京城内北城的紫薇大道上。
　　大乾没有宵禁，此刻街上还有少许行人。
　　不过这条街皆是达官显贵的府邸，本就不多的商铺皆已打烊，冷冷清清的。
　　听青舟说，上京城外城的夜间比白日还热闹，突然就想去看看。
　　萧久屹放下车帘，收回目光，“本王帮你忙上忙下，还未用晚膳。”
　　“啊？”
　　孟千姿脑子里还在琢磨凶手的事，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得懵了一瞬。
　　帮她？
　　说得像是他不想找出凶手一样。
　　她也不说破，露出讨好的小笑容。
　　“殿下，您若不嫌弃的话，民女请您去吃点民间的小食。”
　　车舆里亮着一盏精巧的小灯笼，暖暖的光洒在她光洁的脸上，又在她晶亮的眸子中映出两团小小的橘色光点。
　　萧久屹的目光落在那两团橘色光点上，忽然觉得这夜难得让他心中安宁。
　　“嗯。”
　　鼻间发出模糊的声音，算是应了。
　　孟千姿展颜一笑，萧久屹好像看见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快得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孟千姿敲了敲车壁，扬声喊道：“青舟，去长水街。”
　　青舟早就听见二人谈话，愉快地回道：“好嘞！”
　　青舟是真的开心，他家殿下还是第一次有光顾夜市的兴致呢，当浮一大白！
　　马车踢踢踏踏驶出内城，直奔东外城长水街。
　　整个上京城夜里最热闹的莫过于长水街了。
　　这里的商铺几乎通宵营业，除了医馆、成衣铺等，哪怕是铁匠铺子也都要到后半夜才歇业。
　　更别说那些酒馆茶肆。
　　临街还有连绵不绝的小摊，小贩们热情地兜售着自制的小玩意儿，竹笼蛐蛐、九连环、鹅形哨等，还有各种各样的吃食。
　　只是靠近长水街，已是人声鼎沸。
　　孟千姿想起幼时，只要父亲得闲，最喜欢一手抱着她，一手牵着娘亲，一家人从长水街这头逛到那头。
　　不多时，她的小肚子就撑得像个小皮球。
　　娘亲责怪父亲什么都买给她吃，父亲却哈哈大笑着宠溺道：“我闺女的女小小要求，我自然是要满足她。”
　　每当这时，她便觉得自己比公主还要骄傲。
　　娘亲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嗔道：“真拿你们爷俩没办法。”
　　父亲便急忙变戏法似的掏出精致的小东西来哄娘开心。
　　有时是一朵精致小巧的绢花，有时是娘亲喜欢的小零嘴，有时是一件不算贵重却也做工精良的头饰或耳坠。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能看见娘亲羞红了脸……
　　马车突然停下，青舟的声音传来，“公子、姑娘，长水街马车进不去了。”
　　孟千姿收起回忆，强行压下心中的浓得化不开的失落，扯出一抹笑来。
　　率先跳下车舆，忍不住朝长水街望去。
　　街上行人如织，小贩们卖力地叫喊着吸引顾客。
　　各种食物的香气在街上流动，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等了一会儿，发现萧久屹没动，不由得转头不解地看去。
　　从长水街照过来的光投射在萧久屹身上，在他清冷的面上洒上一层淡淡暖光，冲淡了些许慑人的气魄。
　　尊贵的男人穿着镶嵌着金色滚边、绣满华丽图案的鸦青色长袍。
　　一头墨发一丝不苟地拢在莹润的和田玉束发中，束发上那颗明珠夺人眼目。
　　与这市井之气格格不入。
　　“呃……”
　　孟千姿突然就后悔了，他这样的人就不该出现在长水街，没得让她也不自在。
　　刚想说算了，换个地方吧，便见男人不耐地皱了下眉头。
　　“杵着干什么？关门！”
　　孟千姿手比脑子动得快，飞快掩上马车门。
　　心道这位爷不会生气了，把她撂这儿了吧？
　　却见青舟冲她咧嘴一笑，把马车赶到边上，“姑娘，等会儿公子。”
　　孟千姿不明所以，莫非这位爷做好思想准备后再下来？
　　不多时，车门打开了。
　　萧久屹换了身寻常绢布的黑衣，头上的束发也换成没有镶嵌明珠的青玉簪，几缕墨发散落在耳边，显得人有些慵懒。
　　倒是不那么扎眼了。
　　他神情淡漠地下了马车。
　　望了望挤满人的长水街，略显嫌弃地皱了皱高挺的鼻梁。
　　“本公子挑剔，若不合胃口的话，哼……你就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