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世间一切,皆有因果。
其时,大唐盛行佛教学说,很多人都相信因果。
但若是因与果看上去完全无关,那便着实让人有些难以置信了。
蘑菇屋内,众人在听完张牧川方才所说的因果之后,脸上尽皆写满了难以置信。
狄仁杰收起自己的下巴,疑惑道,“叔父,凶手难道不是阿则吗?”
这边张牧川还没开口回答,阿各首领却是眯起那双闪着智慧光芒的眼睛,说道,“阿则?你这么一说,他确有嫌疑……阿则并非纯正的僰人,他与阿古的情况类似,只不过他的父亲确定是唐人,他的母亲不知道是我们寨子中的哪一位。在阿则来了以后,阿惹明显变得与以前不大一样了,而且筹备篝火晚宴时,所有人都能找到证明自己在哪的人,唯有他说不清楚去了哪里。阿则是凶手这一推断,至少比什么阿惹自己杀了自己要令人信服一些。”
张牧川也不急着辩驳,温和地盯着狄仁杰问道,“怀英,你也是这样想的?”
狄仁杰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目前来看,阿则确实很有嫌疑……我们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村口,看上去不像是玩耍或者劳作的样子,反而更像是要逃跑,结合他晚上主动找您谈话这一点,显然是他心里有鬼,想要尽快离开村子。再加上,阿则家里有一个破洞,我下午被砸石子时观察过,那个破洞边缘沾染着血迹,还有些许猪毛。所以,我猜想真相一定是这样的……”
“阿则是来石头大寨寻找自己母亲的,而他的母亲很可能与阿惹的父亲发生过什么,所以阿则与阿惹互相看不惯对方,当阿惹将父亲送进棺材之后,阿则或许是想起了自己的阿耶,同情化为激愤,便去找阿惹理论,结果阿惹非但不接受他的教育,还非常不友好地问候了阿则的母亲,所以他说看见阿古在林子里跟阿惹吵架,还大骂阿惹铁石心肠,这里面有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有人在林子里与阿惹争吵,并怒骂阿惹铁石心肠,这一点是真的。而与阿惹争吵的人是阿古,则是假的,真正与阿惹在林间争吵的人是阿则。”
狄仁杰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村寨里的人都知道阿古与阿惹有矛盾,阿则便是利用了这一点,趁着阿古不备,偷了一头与篝火晚宴上的烤猪体型大小差不多的肥猪,结果在宰杀的过程中,操作不当,让那头猪撞破了自家的墙壁,留下了一个大洞……好在他最终还是如愿地将肚子里藏着阿惹的肥猪,与篝火晚宴上所用之肥猪相互调换,而后本想逃离村子,却被我们撞见,无奈之下只得又返回村寨。”
狄仁杰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村寨里的人都知道阿古与阿惹有矛盾,阿则便是利用了这一点,趁着阿古不备,偷了一头与篝火晚宴上的烤猪体型大小差不多的肥猪,结果在宰杀的过程中,操作不当,让那头猪撞破了自家的墙壁,留下了一个大洞……好在他最终还是如愿地将肚子里藏着阿惹的肥猪,与篝火晚宴上所用之肥猪相互调换,而后本想逃离村子,却被我们撞见,无奈之下只得又返回村寨。”
说完自己的推断之后,狄仁杰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这一番推断已经把他累得够呛。
张牧川满脸激赏地摸了摸狄仁杰的脑袋,叹道,“虽然答案是错的,但你的过程也有许多贴合真相之处,如此年纪,如此智慧,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狄仁杰得此夸奖,脸上却没有半点欣喜的表情,断案就如科举明算科答题,即便过程再正确,结果错了,那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像是明经科,纵然完全不懂,也能胡诌几句,博取一点知贡举的同情。
沉思了片刻,他抬头看着张牧川的眼睛,正色道,“还请叔父不吝赐教!”
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显然狄仁杰并不服气,他此刻与那些走出科举考场的明算科生徒一样,只觉得自己的答案是正确的,别人都是错了还不自知的大笨鹅。
张牧川一眼看穿了狄仁杰的心思,捏了捏对方的大圆脸盘子,呵呵笑道,“怀英啊,过则勿惮改!适才我讲了因与果,接下来便与大家推导演练这因果之间关系。”
张牧川一眼看穿了狄仁杰的心思,捏了捏对方的大圆脸盘子,呵呵笑道,“怀英啊,过则勿惮改!适才我讲了因与果,接下来便与大家推导演练这因果之间关系。”
“首先,我要阐述一个事实,石头大寨的僰人并非世间唯一,我曾在朱提县遇见过一群口中缺了牙齿的僰人,他们生活在瘴雾迷漫之地,穿着语言与这里的僰人大同小异,但他们对于悬棺之说的解释却和此间的福泽子孙迥异。”
“他们告诉我,僰人之所以采用悬棺葬,一则是因为对于岩石的信仰,二则是希望逝去的亲人不受打扰,祝愿的对象是逝者,而非还在人世的子孙后代。”
“那么,为何石头大寨的悬棺葬起源会变成而今这样的功利之说呢?两个字,僰童。”
“僰童就像是牲畜,每日辰时开始劳作,直至亥时而止,全年无沐休。这是最为廉价的劳作工具,豪绅、官吏尽皆大肆买卖,尤其在而今这种人口数量不足的情况下,买卖僰童愈演愈烈,但这与圣人宽容策略不合,故而某些地方便转为暗中交易。其他州府不论,我只知益州的行价是一个僰童,可换三贯铜钱!”
张牧川说到此处,刻意停了下来,表情戏谑地竖起三根手指。
屋内的僰人除了阿各首领之外,全都双眼放光地望着张牧川的三根手指,仿佛那就是他们卖了自己的三贯钱。
三千文,按照如今大唐的物价,可换一千斗米,一千匹绢,又或是可在长安租下一座两进的宅院。
谁不眼馋?
如果不是僰童的生活实在太过艰苦,张牧川都想卖了自己,拿着三贯钱迎娶喜妹。
阿各首领瞧见周围僰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发生些微变化,面色一沉,突然道,“这些与阿惹的死有何关系,你不要在这里东拉西扯,浪费我等的时间……”
张牧川轻笑一声,打断阿各首领的话,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正要说道此二者之间的关系,阿惹与父亲的关系并非像大家所说的那么糟糕……”左手一抖,从衣袖中滑出一只枯草编织的蚂蚱,“这是篝火晚宴时,我趁着俯身与阿惹说话之际,从他身上摸来的,相信大家都认得此物,也知道这东西是用来逗玩孩童的,而阿惹并没有孩子……所以答案只有一个,这草编的蚂蚱是阿惹父亲做的,而阿惹一直带在身上,说明他很爱自己的父亲。试问,一个敬爱父亲的人,怎会为了三贯钱,把自己的父亲送进棺材?”
张牧川轻笑一声,打断阿各首领的话,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正要说道此二者之间的关系,阿惹与父亲的关系并非像大家所说的那么糟糕……”左手一抖,从衣袖中滑出一只枯草编织的蚂蚱,“这是篝火晚宴时,我趁着俯身与阿惹说话之际,从他身上摸来的,相信大家都认得此物,也知道这东西是用来逗玩孩童的,而阿惹并没有孩子……所以答案只有一个,这草编的蚂蚱是阿惹父亲做的,而阿惹一直带在身上,说明他很爱自己的父亲。试问,一个敬爱父亲的人,怎会为了三贯钱,把自己的父亲送进棺材?”
狄仁杰皱眉道,“可事实如此,把父亲送进棺材的正是阿惹自己,即便再难以置信,我们也只能相信……这世上总有些龌龊之辈,为了银钱,不要脸,不要命,甚至不要父母!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阿惹对于父亲的敬爱,也有可能忽而消失。”
张牧川摇了摇头,“怀英,人性复杂这一点确实没错,这世上也确实有那等不孝之人,但我且问你,若是换作你是阿惹,会为了一贯钱把你父亲送进棺材吗?”
狄知逊浑身一僵,嘴唇轻颤道,“牧川老弟,你这设想很不好……”
狄仁杰用眼神安抚了一下自己的父亲,满脸坚定道,“绝无可能!不要说一贯钱,就算是一千金,一万金,我也绝不会为了钱,将我阿耶关进棺材。”
狄知逊眨了眨眼睛,“怀英,若是万金也可以考虑考虑,一万金可以助你在官场再上一个台阶……你放心,如若真有人要用万金换我进棺材,我决不让你为难,我自己躺进去,要是再加些银钱,我还可以自己刨坑撒黄纸吹唢呐……”
狄知逊眨了眨眼睛,“怀英,若是万金也可以考虑考虑,一万金可以助你在官场再上一个台阶……你放心,如若真有人要用万金换我进棺材,我决不让你为难,我自己躺进去,要是再加些银钱,我还可以自己刨坑撒黄纸吹唢呐……”
狄仁杰嘴角抽了抽,一时无语。
张牧川哈哈笑道,“瞧见了吧,怀英……这就是爱啊!父母疼爱自己的孩子,是要为之谋划深远的未来,而子女敬爱父母,则是万金不换。所以阿惹不会为了钱把父亲送进棺材,反倒是他的父亲会为了让阿惹拥有更多财产,从而自愿躺进棺材里面。”
狄仁杰依旧紧锁眉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阿惹为何要自杀?”
张牧川余光瞟了一下阿各首领,冷哼一声,“因为他知道了悬棺葬福泽后辈的真相……年满六十被关进棺材里的僰人并不会死在棺材中,而是被人卖到其他地方,做着风险极高的事情,比如在高空之上修建木桥,比如替达官贵人饲养猛兽。总之,会发挥出远超三贯钱的价值。”
狄仁杰忽地像是明白了什么,瞪大眼睛道,“三贯钱?这么说石头大寨所谓的福泽回报,实际上应该是买卖僰童的三贯钱,而不是一千文。”
张牧川一点头,“没错,因为中间还有层层剥削,所以阿惹到手的只有一贯钱……这已经算是不错了,很多地方上头拨了一千两,到了最底下只剩下一文钱。但阿惹还是觉得自己被骗了,想起自己的父亲可能遭受的各种境况,他心如刀绞,思来想去,便与告知他一贯钱福报真相的阿则,以及同样因为这个福报失去了母亲的阿古,联合在一起,制定了这么一个颇为惨烈的计划,先是以岩画预言惨案的发生,吸引强大的外力,而后牺牲自我完成计划……目的只有一个,彻底消除村寨里年满六十便要被送进棺材的陋习!”
张牧川一点头,“没错,因为中间还有层层剥削,所以阿惹到手的只有一贯钱……这已经算是不错了,很多地方上头拨了一千两,到了最底下只剩下一文钱。但阿惹还是觉得自己被骗了,想起自己的父亲可能遭受的各种境况,他心如刀绞,思来想去,便与告知他一贯钱福报真相的阿则,以及同样因为这个福报失去了母亲的阿古,联合在一起,制定了这么一个颇为惨烈的计划,先是以岩画预言惨案的发生,吸引强大的外力,而后牺牲自我完成计划……目的只有一个,彻底消除村寨里年满六十便要被送进棺材的陋习!”
狄仁杰听完张牧川的推断,忽然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只是还有几处不明,始终无法想透,于是虚心问了出来,“叔父,那阿则家里的破洞是怎么来的?还有阿惹是如何剖开自己的肚子,把石头缝进去的?还有……他们凭什么确定我们愿意成为外力,或者说凭什么觉得用岩画就能把外力吸引过来,若是没有人愿意调查案件,那么阿惹岂不是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