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宁替家里人祈福这是好事儿,跟侄媳妇见的第一面,少了见面礼,倒是有失我谢家的礼数。”
话中的指示性太强,康夫人面子上下不去,只得强行挽尊:
“老太太说的是。”
又吩咐身后的丫鬟,“翠芝,待会儿去我房里取了楠木盒子里的镯子送给少夫人,从昨个到今个忙的,倒是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崔氏也看出老太太的敲打之意,会意道:
“阿妩,还不快谢过康婶婶。”
康夫人故意将林芷晴带来闹这一场,惹的老太太对她很是不满,故而出言敲打,抬高陈妩的地位。
各路神仙斗法,陈妩最小辈,只能低着头。
“阿妩谢过康婶婶。”
这厢事了,老太太像才反应过来。
“都站着干什么?坐下吧。”
“是。”
正屋里坐了一大家子,陈妩辈分最小,等所有人都落座之后,她才找了个最靠门边的位置,却不敢坐。
无他,连小叔都站着,按照礼数,无人让她坐下,她也不敢轻易的坐。
露珠站在陈妩的后面,悄悄的红漆嵌珐琅面圆杌往旁边挪了挪让陈妩靠着。
小丫头以为自己做了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一屋子坐着的人,就陈妩一个靠边站着,上头往下一扫,便一览无余。
“夏瑾姑姑,老祖宗刚在青莲寺转了一圈,坐下还没喝上口水,快让丫鬟们上茶。”
谢澜与在旁边坐下,随手拿起茶盏,挑挑眉,示意夏瑾看。
空的。
夏瑾瞧了一眼谢澜与。
“小公爷说的是,奴婢这就去叫人准备。”
夏瑾做了一礼便退出去,不一会儿,丫鬟们鱼贯而出,给每位主子都上了茶。
陈妩也趁机挨着最边上的圆杌坐下。
腿有点酸,悄悄活动一下。
本来是品茶的时候,门外帘子掀起,映秋姑姑走了进来。
她走到老太太身边,先是跟少年行了一礼。
“见过小公爷。”
再直起身来,面向谢老太太。
“老夫人,世子和那姑娘在外面跪了一夜,刚刚那姑娘坚持不住……晕过去了。”
崔氏听到映秋姑姑说起谢随远的事,就紧张不已。
谢老太太听了,手上敲了敲扶老,终是叹了一口气。
“罢了,映秋你亲自带几个丫鬟去照顾那姑娘,既然怀着身子,就别再闹腾了。”
“夏瑾,你去把世子叫进来。”
“筠连和晚宁,你们先回去。”
最后,老太太还看向身边的少年。
谢澜与跟她对视几息,略微勾唇,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慧觉方丈找我有事儿,老祖宗,我就先退下了。”
谢阑与没再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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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有条不紊的吩咐完,屋里的人基本上走干净。
她这才将目光投向最边上坐着的陈妩。
“阿妩,你过来,到祖母面前来。”
陈妩乖乖的到老太太面前去,被老太太握住了手腕。
“这事是咱们家对不住你,大婚前你母亲没处理好那姑娘的事,世子更是顽劣,不懂事,让你受了委屈。”
“你若是心里有什么怨忿的,便说出来,祖母替你做主。”
陈妩微微一笑。
其实老太太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小孙子跪了一夜,这是她同意松口才会表现出对自己的亏欠。
“祖母言重了,阿妩心中并无怨恨。”
“阿妩过门已有一段时间,在家中母亲事事维护,阿妩已经感激不尽。
没能生下谢家的长子,也是阿妩身为儿媳妇的过错,若是林姑娘进门,能够为谢家诞下子嗣,阿妩心中的愧疚也能减缓些。”
陈妩放柔了声音,无师自通的茶艺技能,字字句句皆是替谢家考虑。
老太太既然已经松口,那么林芷晴进府就是必然。
她现在越是退让,老太太心中愧疚越深。
这几日里,陈妩也已经看明白,谢家上下无论是老太太还是崔氏,最疼爱的都只有谢随远。
林芷晴既然能够抓住这一点进府,那她也能抓住这一点稳稳的压在她头上。
陈妩的一番话,乖巧懂事的让人心疼,连崔氏都不由责怪起自己儿子。
怎么偏偏就让林芷晴这个时候闹出事儿了?
谢老太太也是感叹:
“好孩子,委屈你这一回。”
陈妩微微摇头:
“不委屈的,祖母和母亲的难处,阿妩都懂。”
她沉吟片刻说:
“世子如今一颗心都落在林姑娘身上,咱们越是阻挠,世子越是和祖母还有母亲离心,不如就让世子纳了林姑娘为姨娘。
这样做,一来咱们家的血脉也不至于流落在外,在府上,孩子也有更好的照顾。
二来世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反骨,跟祖母和母亲重归于好,谢家上下一心,不至于叫外人开玩笑话。
三来世子尚且年轻,还需把大部分心思放在公务上,做出些业绩来叫外人看,也不算堕落了我永清侯府的门风。”
最重要的是,谢随远爬得越高,她距离诰命夫人的位置就越近。
“如此这般,岂不两全其美。”
的确是两全其美。
大邺王朝分封官员家眷为诰命夫人,一是须得家中功勋累累,二须得有继承者。
这继承者她肯定是不会生的,让林芷晴来生,可不就是两全其美?
等生完孩子之后,林芷晴最好安安分分的不要舞到她面前,否则……
陈妩唇角的笑意恰到好处,叫人看不出来丝毫端倪。
这下子不仅是崔氏了,连老太太都惊讶于陈妩能说出这番有远见又得体的话。
不仅眼光放得远,而且脉络清晰,有条不紊。
见惯风雨的老太太都不禁感慨:
“淑颖,你给远儿选了个好媳妇。”
“有这般远见,的确配得上做我谢家的儿媳妇!”
一扇屏风之隔,跪了一夜的谢随远瞳孔剧烈震动。
她竟然……是这样想的吗?
坐在梨花木椅上的青年揭开手中的茶盏,徐徐吹了吹汤面。
桌子上还搁的有马鞭和麻绳。
好半天,谢随远才听见小叔似讥诮又似嘲讽的语气:
“为了维护外面那个,你跪的舒坦了,倒叫自己明媚正娶的媳妇替你里里外外考虑。”
“出息。”
谢随远这一刻是真心感到了羞愧,不由低下头。
“小叔……是侄子的错。”
谢随远头埋的低低的,像是没脸见人一样。
不过谢澜与可不是在乎你有脸没脸的人。
如果不是自己的便宜侄子,他才懒得管。
“铛——”
谢澜与将茶盏搁在桌子上。
他的手指微微弯曲,敲了敲桌子。
“既然认错,那便按谢家家规处罚”
“马鞭和麻绳,你想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