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你个蛋!”石海龙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就只好再给你推药喽。高晟是帮凶,你是主谋。他推四针,你嘛,八针差不多吧。”
“吓唬谁呢。反正横竖都是一个死。临死前哥就陪你们玩玩。”石海龙瞟了瞟又到桌前取出一管注射器的林栋,侧头乐了一声,“题就题,来吧。”
“听着,以下选项里,哪几个属于工业污染特别严重的国家?A 印尼 B 乌克兰 C 保加利亚 D 中国。”
石海龙听完,一脸想撞墙的表情:“中……国?”
“错了。咱们国家怎么可能是!”
“那你让我选?”
“这不是想让你错嘛。”
“能换一个不?老子小学都没毕业,真不知道。”
“行,那就换一个。”洪橙一脸鄙夷地接着说,“21 年前,有个女孩短短几个月里就失去了三个最亲的人:她爸、她妈,她发小。她当时就怀疑她爸和发小的死,都和她班上一个男同学有关。只是没有证据。所以也没人信她。
但是有一天,她忽然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当年的事果然就是那个男同学找人干的。那么,问题来了。假如你就是她,你是去找那些人算账,还是忘掉从前的事,继续混吃等死呢?”
“继续混吃等死。”
“又错了。”洪橙横了石海龙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一挑,“她要让他们一个一个都付出代价。”
石海龙听她说完,微微张了张嘴,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下定决心似的又说:“反正我他妈也欠你一条命,我告诉你,还不成么。真是要疯!听好了,管你一会儿要杀要剐,老子就只讲这一遍。
葛凯风的事不是我干的,是白烁那小子找专替老板摆平事儿的人干的。那会儿我们几个都还小,白烁不放心我们能做得干净,也没告诉我们他是谁。就知道那个人老板一般不用,摊上人命的事才叫他。连我都没和他接触过。
“你家出事那一年,你们那一片儿不是有户人家出了命案么?白烁有次说漏了嘴,我才知道那一次也是老板派那家伙去的。”
“几月份的事儿?”
“好像三月下旬吧。”
“是不是三月二十三号?”洪橙心里一紧。那天是她生日的第二天,和杜璇,葛凯风在巷子里集合,一起去金梦歌厅找黎雪……
“对对,就是那天。那家男的抢了老板几个大活,上面还有人罩着,牛逼得很。老板只好找人下黑手。那案子到现在也没破。
我记得白烁当时和我说过,老板还挺看重那家伙的,白烁也是瞒着老板找他的。哦,对了,有一天晚上下大雨,我和白烁在大富豪。他来找过白烁一次。
雨下太大了,他穿个雨衣,我没看清楚他的脸。就记得他这里有道疤。”石海龙指了指自己的人中部位。
“什么鬼,工业污染?你怎么想得起来问的?”林栋和洪橙并排躺在湖边的一条渔船上。林栋最近还帮人跑船,有时就睡在船上。
此时,靛蓝色的夜空,漫天清秀的星光,凝然如画。一轮圆月躲在云后,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四下里安静极了。
“我这不趁机普及一下环保知识吗?”洪橙哼了一声:“你知道全球污染已经有多严重了吗?从工业革命到 1984 年发现南极臭氧空洞以来,臭氧层破坏、森林破坏,生物多样性减少、大气酸雨污染……”
“行行行,洪橙,你真有毒。”林栋又好气又好笑地看向她,乌黑的双眸被湖水衬得清亮。
洪橙撇撇嘴,一副懒得对牛弹琴的表情:“不客气。”
“你干嘛骗他说高晟死了?”林栋又问。
“不唬他,怎么听得到实话。”
“真有你的。可你怎么就确定他说的是实话,不是哄你的?就你俩刚才那是逼供,还是谈恋爱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黎雪跟我说过,这家伙从十三岁就跟着白主任了,什么阵仗没见过。他和高晟不一样。不来点软的,你就是剁了他,他也不会说的。
再说了,传闻四年前,他和白烁现在手底下这帮人不和,在万达广场那边闹出人命,才跑路的。他应该巴不得我去找白烁的麻烦吧。和他唠唠嗑,不过是给他递个梯子。”
“哎,闺女长大了。知道想事儿了。”林栋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那你也不该让我把他就这么放了。他要是查出来是你舅给张艺兰推的药,又发现高晟没死,和他合起来找麻烦呢?”
“高晟和张艺淼都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不敢乱说话。我舅给张艺兰注射的是营养液,视频也是提前录好吓唬石海龙的。张艺兰怕我们把她的丑事告诉她老公,也不会说的。石海龙的身上背着命案,找他的人不少,非必要也不会惹事。留着这几个人,说不定以后还有用。
而且,就算白烁真找来,大不了我死后变个厉鬼,过鬼门关前先跑去找他,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你真要查白烁?他这种人精,可没那么好对付,迟早会发现你在找他麻烦。以他现在的能力,你知道自己有多危险?”
“怕了?愿意帮就帮,不愿意我也不怪你。你为我做得够多了。”
林栋也不答话,一把搂过她,带着怒气吻她。他的呼吸声很重,手臂也使了好大的劲儿。洪橙缩在他怀里,觉得自己被酒精、烟草还有男人的体味包围、淹没,就像头顶的月光一样迷离、沉醉了。
他们无所顾忌地拥抱在一起。身下是坚硬的船身,头顶是温润的夜色和星空,周围是涌动的湖水。他们彼此也缠绵为一滩湖水,为所爱的人涌流。
最后,他终于松开她:“就会嘴硬!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我又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洪橙仰头亲他的鼻尖:“那就陪我一起去死。”
“好,你想怎么个死法?”林栋低头再次啄住她的双唇。
两人又沉醉在彼此的呼吸里,好半天洪橙才推开他,喘息着问:“林栋,我都忘了从哪里撞上你这么个傻缺的了。”
“和今儿一样啊。”
“一样?”
“对啊,我那时候不是在塔河那边的码头帮人跑货船送货嘛。他们用拖网把你网上来,拉到甲板上。你真他妈沉,差点没把那艘破船给压翻了。”
洪橙轻笑了一下:“想起来了。你还戴顶草帽,穿个破解放鞋。脸晒得黢黑的,比我爸看上去都老。”
“谁说我老?我不就比你大四岁。”
“嗨,叔,我又不嫌弃你。”洪橙故意逗他,“叔,还没问过你,老家哪里的啊?”
“山西太原阳曲县。听说过不?我们那儿可穷啊,打小没吃没喝的。小时候一起玩的,都跟我一样跑出来了。村儿里现在就剩下老人孩子,还有挖得烂七八糟的废矿场了。不过东西便宜,去最贵的万狮京华敞开吃一桌,就三千多块钱。”
“不吃,我减肥。叔,我记得那天他们把我网上来,是你救我的?”
“嗯。”
“怎么救的?”
“人工呼吸。”
“你还会急救呢?”
“这还用学?不过你那时候那么胖,害我累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把自己给整废了。”
“真感动,为啥要救我?”
“想听真话?”
“嗯。”
“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这女的长这么胖,我要不救,估计没人下得了嘴。”
“算了,还是听假话吧。”
“其实我小时候也胖,老被人笑,挺同情你的。”
“那完了,咱俩以后真要弄出个小人来,铁定是个胖子啊。”
“那就不生了。等你把这些破事办完了,和叔过过得了。”
她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注视着头顶的星空。偏东方向的半空中,有三颗星连成了一条排列整齐的直线,显得格外璀璨。
她凝视那三颗亮星,好半天,才幽幽地说:“走一步看一步吧。最好石海龙说的那个人,现在还在替白烁办事。”
湖对面的丛林里传来几声鸟啼,像是乌鸦的叫声。在寂静的夜晚听来,格外凄厉,仿佛在代替她和夜空中那三颗最明亮的星星说话。
——爸、妈、凯风,你们在那边还好吗?爸,你的腰还疼吗?你和妈在一块儿吗?
——凯风,你呢?你最喜欢去的那条小吃街去年也拆了,我再也吃不到我们那时候的梅花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