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初夏,褚思妤携长子入宫小住。阮湘霖的欣喜写在脸上,儿女都在自己跟前的日子不知已奢望多久,更何况她这感情上不让人省心的儿子总算将婚期定下。
不如他愿,但足够帮他巩固地位,将来顺利登基。
东望帝也心气顺许多,一连多日没给褚申墨出过难题。
“要不说娘娘平日话不多,但到底是宫中教出来的,四两拨千斤,把阿墨哥哥婚事解决了,还推了他一把。”
林笙难得出宫,姜怀彻也难得没打猎的兴致,兄妹二人就在府里吃了睡,睡了吃,都不需要处理事情时坐一起像现在这样没正行的聊天。
脱掉女官服后的林笙在不同衣服装点下或俏皮可爱,或娴雅淡静,每天都能让姜怀彻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妹妹。
“总算是不浪费阿四的天赋,穿在我妹妹身上真好看。”
“哥,我在和你说正事。”
“宫里的娘娘们也都是说得上的tຊ美人,但是不如我妹妹自由,总缺点味道。”
“这话你可别出去瞎说。”
“你说你小时候穿骑服的时候,像极了北陆来的小姑娘,那是一个飒。”
“现在不飒吗?”
“现在也很飒,你射术如何,好像很久没摸箭了吧?”
“……”
林笙早就知道她这个哥哥跟她聊不了半句朝堂后宫的事,她说那些也不是想听他意见。人的位置坐高时总会有暗箭难防,不过是希望姜怀彻多了解些各方关系,日后警醒些。
“好好好,我多余同你说这些,我们去校场吧哥。”
“你说了我也没那个脑子像你和阿墨一样,还是校场适合我。”
于是,难得出宫的时间到底还是交了三分之一在校场上。许久不练,回宫时身上还有几处酸痛。
褚申墨的大婚是东陆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宫中为此灯油钱上涨两倍。大婚婚服有礼制卡着,林笙头脑灵活也画不出花样,干脆留给下面的少使去做。那少使早晚要出宫,不如拿这能写进墓志铭的差事成人之美。
一切都有阮循看着不会出差错。
阮循让她回家歇着,何乐而不为。
回宫后褚思妤让她日日陪着,两人平日关系不错,但还没不错到这个地步。
终于,当褚思妤第五次约林笙去皇后的小厨房做糕点时林笙忍不住问为什么。
“我儿子喜欢吃呀。”
“小世子快吃吐了,姐姐,咱俩没有娘娘的手艺,还是别摧残小世子了吧,万一长大之后害怕吃你做的饭了你得多伤心。”
“有道理,你喜欢做什么,我陪你便是。”
“不是叫我过来陪你的吗?”
“都一样,反正你一整天都和我在一起就是了。”
“用不用这么喜欢我……”
“小阿笙这么漂亮可爱,谁不喜欢你。”
足足陪褚思妤吃喝玩乐十日后,长公主逃似的离宫,任由阮湘霖怎么劝也不多住一日。
褚思妤走后阮湘霖依旧将林笙留在凤鸾宫,碍于身份不方便与她同榻而已。
汝安见状也狐疑,太子娶亲,又不是把太子嫁出去,皇后和长公主怎么像极了要送亲人离开前胡思乱想一定要人时时陪着的感觉。
入夜,林笙披上衣服悄悄溜到水边,坐在临水台阶将鞋袜放在一旁,踢着冰凉的水,愈发清醒。
“唉,好久没这么清静了呢。”
“可惜要扰阿笙一分清静。”
林笙早就听到有脚步声,以为是侍卫巡逻,他们都认识她,打个招呼便是。
闻声回头,却发现是褚申墨,他们有半个多月没见面。
“太子哥哥?这个时候不睡觉吗?明日早朝熬不得呢。”
“为了避开大婚,盐铁局的事情都压着,其他也无大事,上朝不用提着精神。”
“这可不像我的太子哥哥。他呀,每件事都会认真对待的。”
“阿笙,我成亲那日,你站在太子妃身后可好?”
“女官局会出懂得婚仪的女官去看顾太子妃,我不懂这些,不合适。”
“她入宫一个多月,应是学会了,不用人句句提点。”
“太子哥哥见过新嫂嫂了吗?”
“见过,我会与她相敬如宾。”
林笙转头看向湖面,轻声回一个“好”字。
凤鸾宫周围多草木,白日目光所及尽是斑斓。入夜后宫灯渐起,树影投射在不同角度上,临近湖面处有暖光,有树影。
远些地方只有天上那轮明月,高悬湖面,看似唾手可得,实则遥不可及。
褚申墨将林笙送回偏殿,他出来时没让白福跟着,一个人走在宫道上,巡逻的侍卫见贵人似情绪不佳,远远行礼后绕开,不敢扰他。
他早早同阮循说过,要林笙站在封少兰身边。阮循浅说一句于礼不合,终在褚申墨的沉默中选择再一次退让,让他如愿。
褚申策自上元节后只在初一十五入宫看望淑妃,其余时间也再未纵马长街。
林笙注意到他乖觉许多知道有自己让他不开心的原因,更不敢多问。
两人在祭祖时迎面撞上,林笙浅笑后随封少兰上前,褚申策亦沉默垂头。
她看不见褚申墨脸上的表情,也不记得当初他娶先太子妃时是和表情,权当他是高兴的,然后随其他人一起低下头以示敬意。
皇家仪式复杂,苦的多是宫女内侍和制礼司官员们,分毫不敢行差踏错。
林笙如木偶般跟着封少兰逐个流程走过,心中只剩一个“累”字。
入夜宴席之后大臣们各自散去,该去东宫的人也都一股脑的涌去了东宫。林笙悄悄退出人群,遣汝安先回去休息,她自己找地方安静一会。
褚申策见她偷偷溜走,一直跟在身后:“你要跟我多久?”
林笙猛地回头,褚申策手忙脚乱的找植物遮挡,动作笨拙惹她笑出声来:“我以为你不打算再理我呢。”
“从小到大每次吵架我都主动找你和好,更何况这一次我们没有吵架。”
“似乎比吵架更严重呢。”
褚申策快走几步与她并肩:“母妃很早就说过,林笙是要走很远很远的人,我知道自己只是个闲散王爷,陪不了你也帮不了你,所以……”
“好啦,偌大的垣来城只有你是同我一起长大的,已经陪我很久了呢。”
“皇长兄说你是垣来城里最耀眼的紫阳花,你自然是要配很好很好的人的。”
褚申墨的话像喃喃自语,又像失去心爱之物受尽委屈的孩子。
“阿策,你怎么变得这样多愁善感,可不像你。这么久没进宫,在外面玩什么好玩的呢。”
“金雀楼对面开了一家银雀楼,都是善歌舞的男子,戚王叔介绍我去的,要说这垣来城里的吃喝玩乐,还得是戚王叔。”
“真的吗?入夜之前遇到戚王爷他说我许久没去看他,嗔怪我呢。过几日我可得找他去下棋,不能让他连这般好玩的地方都不告诉我。”
少年心思浅,三言两语便被林笙这个善话术的人牵着跑。
二人冬日里的冰也化在热闹的一天中。
封少兰在家中听了一个月的教导,又入宫将规矩学个遍,被送入卧房到现在滴水未进,只敢在实在坐不住时小幅度扭几下。
眼看着夜色渐深,左盼右盼不见褚申墨,遣出去的宫女回禀太子甚忙。
她自幼使唤惯的人没有被允许带进来,在知道东宫宫人是何样子前她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多说什么,只能心中嘀咕。
转念再想,褚申墨毕竟是储君,大婚时忙也是正常,提起一口气继续等。
终于等到门外有声音,随着喜婆的吆喝声起落,盖头被掀起,她小心抬头看自己的丈夫,却见他回避自己的目光,以为这样的对视惹他不快,又立刻低下头。
“完事了吗?”
褚申墨脸上的醉意随着声音出来,显得有些不耐烦。
喜婆忙说礼成,宫女们捧着东西退出去。
白福端来林笙早就熬好的醒酒汤,已经来回热了两轮,今日也不知太子为何这般不节制。褚申墨看到是林笙平日做东西喜欢用的碗,摇摇头,又让白福端走。
“殿下醉了,臣妾去给殿下熬一碗醒酒汤吧。”
封少兰行礼后欲出门,褚申墨不知哪里来的精神,抓着她的手向后一扯,中心失衡,她直接跌在他怀中。
仰视有很多种。
自己抬头向上看,感受到的是威压。
而身体倾斜时看到的,多少带着暧昧不清。
褚申墨垂眸望着怀中的人,许是刚刚盯着烛火伤了眼睛。
他看不清她的脸,眼前有水汽,刚刚好,不需要看清。
纱帐轻幔,情浓时口中呓语蒙着情欲,理智如同虚设。
“殿下说什么?”
封少兰的话没有任何回应,下一秒,身上人掐着她的腰,痛的一声闷哼,这一夜便就如此。
第二日褚申墨起的很早,他并未在封少兰房中洗漱,而是回到自己房中,穿好朝服,只叫人知会太子妃一声便离去。
东望帝当自己这个儿子专心政事,未多问他与太子妃之间的事。
一众大臣在朝上见到新婚的太子,连连称赞他即便娇妻在侧,仍不忘家国大事。
褚申墨敷衍过去,与人议政到用午膳时才肯放人离去。
阮湘霖见新妇独自来请安,知他还需要时间接受这件事,大赏后宫,将此事掩过。
“太子妃安,东宫的印玺已经悉数送到您房中,接下来的半个月,奴婢每日会到东宫与您对接诸事。”
林笙在御花园中遇到封少兰,想着最晚明日也要去找她,干脆迎上去。
半蹲的礼迟迟没有被免去,汝安正心里奇怪,才听到幽幽的一声“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