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若缓缓道:“贱命一条,不值得大人奔波。”
她嘴角的笑,初见动人,然而一直挂在那,便有些诡异。
周青云冷了脸,斜睨那案上的纸张,粗声粗气说:“你只管记着就行了,本官要做的事,就一定要成!”
这模样,这气势,像极了那位守备大人。
鲁班头接连看了三眼,随即以刀背敲击牢门上的锁,对着殷若怒骂:“老实点,把该写的早些写了,到时候夹棍一上,可就写不成了。”
殷若嘴角再上扬,眨着眼说:“穷短命,早就认了,不劳大人费心。”
周青云冷哼一声,放了狠话:“我叫你活,你就只能活。”
殷若的嘴角渐渐垮了下去,她转头,又看起了“画”。
6
周青云没有急着离开,他捻着指头,从牢房北走到牢房东,再是西,走得慢,看得细。
鲁班头心急如焚,又不敢泄露半分,只能暗自思量:外边那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东西会不会是从洞里传出去的?
倘若让老爷知道事情就坏在他眼皮子底下,那完了。
好不容易看着人走到了看守口,谁知周青云又是一个转身。鲁班头浑身冒冷,不敢再耽误下去,疾声说:“大人,这不合规矩!”
“是吗?”
周青云没有多做计较,抬脚走了。
鲁班头跟到狱房门口,亲眼盯着他穿过门回了二院,这才放心叫出心腹高老牙,在他耳边细细嘱咐,然后卸下朴刀放在兵器架上,换下公服,匆匆出了衙门。
周松比方管事到得早,寺里的和尚此时正在做早课,香客还未上山,因此后院清清静静。他将近来这些事仔细捋了一遍,一见到人,便言简意赅交代。
方管事年纪大,办事老练,夸了他两句,又点出四处不足,接着说:“他行事怪诞,也说得通。”
“此话怎讲?”
“那是个油子,七八岁就敢凭一副空豆腐担子混到庙里行窃,偷了几年的粮才被发现。”
“这……”
“家里穷。他爹是个不成器的废物,考不上功名,又拉不下脸做工,还贪杯中物,脾气也不好。他娘要供着这么个祖宗,扎花扎到瞎了眼。外边没地,家里没钱,他不想饿肚子,可不就剩了偷。”
算算年纪,这是偷十几年了,只怕那位神偷老大哥就是他自己。
“老爷怎么找了这么个人?”
方管事笑道:“你要是见过周家的主子们,就知道为什么挑了他。这么说吧,给他粘点胡子,就能走马上任做龙虎将军二品武职,周三爷的位子。”
“这么像周三爷?”
方管事白他一眼,再看时辰钟,接着细说:“他常在天桥底下扮花子,乞讨是假,找机会偷东西是真。那里热闹着呢,杂耍、小戏、说书,还有摆摊吆喝的,戏院离得也不远,他什么都学。据说他最爱看戏,想过拜师学艺,那一带谁不知道他的底细,哪敢把个偷儿收进门,因此被轰了出来。他不死心,常跟着那些气派的少爷老爷们,假扮随从混进去看戏。”
寺里学字是假的,天桥底下卖字画也是假的。
“那些腔调,全是戏里学的吧?”
“你也别小瞧他,这样的人,为着活命,最会察言观色,心眼比筛子多。方才听你这么说,他还真有可能把案子给翻了。咱们虽不用管那娘们活不活的,但要是这位周老爷救了她,英雄救美,她跟周老爷一条心,为着感激,指定要说出点什么来。那你小子可就要立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