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北辰点头道:“正是。”
园园微窘,原来傅北辰早就跟傅教授说了啊,他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呢?她想到自己之前两次来拿稿子,还佯装镇定……而傅教授也表现得好淡定……
很快到了春节。园园的春节假期只有七天,于是她四天陪妈妈,一天傅北辰来找她,一天她去找傅北辰,在傅家吃了饭,最后一天她去程家,给胜华叔叔拜了年,也跟程白贺年:“小白哥哥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以后成为了不起的大医生!”
程白没搭理她。
然后,园园又进入了“农忙期”。
玉溪镇那片废墟,也终于在立春后开工重建了。
动工第一天,就挖出来一个匣子。施工人员以为又有类似崇福寺石碑的古董现世。电话依旧打到了市文物局,说里头是用绸布包裹的一堆碎瓷片。
顾文麟接电话时,立刻就想到了傅北辰。
他直觉他这位老友应该有兴趣,况且,这次发现的是碎瓷。他马上拨通了傅北辰的电话。
很多年以后,顾文麟依然记得当时傅北辰的表现。他细细地触摸着那一匣的碎瓷,仿佛是面对着一个爱入骨髓的情人。
匣子和绸布都是现代的东西,但那些碎瓷经鉴定却是宋代的官窑遗存。可见,它并不是自古就被埋在这里的。专家给出的解释是,有人将碎片埋于此。这件事处理得很快,在当地并没有引起如发现石碑那样的轰动。绝大多数居民包括戴淑芬,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
傅北辰主动请缨修复这件瓷器,因这件宋瓷相当精美,省博物馆也希望可以收作馆藏。
四月阳春天。
这天云淡淡,风轻轻,园园被傅北辰带去了省博约会。周一是所有博物馆的闭馆日,省博也不例外。但傅北辰却刷了门卡,轻松地带着她进去了。
平日里的省博虽然安静,但是人还是不少的,跟眼前这种空旷感完全不同。园园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空荡荡的场景,这让她微微地有些小兴奋――包场的感觉。
在瓷器馆的中心位置,傅北辰停下了脚步。园园也跟着停了下来,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几秒钟后,她惊奇地看向傅北辰,“这是――”
傅北辰点了点头,“这就是你家祖传的玉壶春瓶。前些日子废墟破土,从地下挖出来的。”
园园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她慢慢地走近,伸手轻轻地抚上展柜的玻璃,隔着它,默默地画着那上面因修补留下的纹路。这就是家传的那只瓶子,她从小一直被奶奶同它联系在一起。奶奶说它消失了……
“它被挖出来的时候已经碎了,但包裹它的都是现代的东西。所以……”傅北辰缓缓地说着。
“所以,是奶奶。”园园明白了傅北辰的提示。她想起当时在医院,奶奶的那句“对不起”,或许,这不是奶奶对程家的祖先说的,而是要对她讲的。
园园收起回忆,双眼澄澈地看向他,“谢谢你,傅北辰。”
这曾是你为自己准备的嫁妆。这句话,傅北辰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轻声道。
他拉起她的手,轻轻地吻了她的手心,先左手,再右手。
她说过他已不是傅元铮,他是傅北辰。事实上,他既是傅元铮,也是傅北辰,他就像是个活了千年的人,煎熬了无数光阴流年,只为找回他一念丢失的、失了记忆的爱人。
而即使没有前世羁绊,这样的人,这样的她,也一点都不难让这一世的傅北辰爱上。
“园园,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从衣袋里拿出一只精致的缂丝锦袋,打开,里头是一枚别致的戒指。
它用极细的金丝缠绕而成,中间镶嵌的是一颗红宝石,细看,形似红豆。
傅北辰右额角上已拆线的伤疤如末指大小,稀松的刘海微微遮住一些。
他要单膝跪下时,园园拉住了他,她双手轻轻捧住傅北辰的脸,踮起脚尖吻了他的唇,然后轻声回应他:“嗯。”
他满身风雨从远方而来,手里掬着一片阳光。
他将阳光给予她,她便得了百年岁月里最好的晴天。
被求婚的第二天,园园手上的戒指被王玥看到后,王玥送了她一份礼物,“给,姐送你的婚前礼物,结婚前让你男朋友签下――因为他一看就是很受欢迎的款,我怕你的魅力值不够,他被别人勾引走。拿好,回家再开,跟你那位傅先生一起看。”
园园接过那只红色信封,呆愣地说:“哦。”
“真乖!”王玥满意地离开。
那天下班后,园园被傅北辰接去了他的住处――明面上傅专家说的是让她给他的菜再做点评,看看这些天是否有进步。
傅北辰去房内换家居服的时候,园园坐在靠落地窗的实木书桌前,正看外头的风景时,想起来王玥给的礼物,于是从包里掏出信封,打开一看,她就傻眼了。
婚前协议:谁若出轨,就杖打三十大板!净身出户!
用的还是特大的初号字体!
换好衣服,正一边卷袖口一边走到她身后的傅北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本只是想看看她在看什么,倒是没想到是“婚前协议”。
园园发现了傅北辰,想要把那张恶搞的婚前协议毁尸灭迹,结果却被傅北辰先一步抽了过去。
“这是我同事送我的。”园园赶紧澄清。
结果,傅北辰却弯腰拿起书桌上的笔,潇洒地签了名,然后将纸、笔塞进已经呆掉的人手里,拍了下她的肩膀,柔声道:“签。”
园园不得不在边上人紧迫的目光下签下自己的大名,刚放下笔,她的下巴就被人轻轻捏住了。傅北辰转过她的脸,吻便印了上去,不再是浅尝辄止,探入的舌带着点霸道的掠夺。园园心跳如擂鼓,不知被傅大专家品尝了多久。待他放开她,园园已有点不能呼吸,然后听到他低哑地说:“我们得快点结婚才行。”
神志不清的人问:“为什么?”
傅北辰拉起她,他坐下后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膝上,头靠在她的颈项,带着点笑,说:“拜堂成亲,洞房花烛。”
“……”
这年的国庆节,已婚人士程园园先回了老家。傅北辰因为有事要忙,说晚一天过去找她。
次日一早,园园起床打开窗户,便闻到窗外传来淡淡的桂花香。
她探出头去寻觅,果然,她家院子外面的那棵金桂开花了。她看了一会儿,心念一动,火速洗漱一番,便跑下楼,在楼下找了个小布袋子,便去后院采花了。
“采花大盗”很熟练地爬上树,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坐定,就开始用指尖轻轻地掐桂花的根部,因为这样采下来的桂花香气才会比较持久。这样采着采着,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听到树下有人轻唤了她一声。园园低头,就看到树下站了一个人,因为桂花树的枝丫挡着,园园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一点,但她却一眼便认出了,是傅北辰。
“你来啦。”
“园园,下来,危险。”
“没事的,我小时候常爬,现在已经不恐高了。”说着举起挂在脖子上的布袋子晃了晃,“看,我的成果。”正说着,她利落地从树上一纵而下,轻巧落地。因为下来时她一只手抓着一根枝丫,松手的时候,那枝丫抖动,抖落了些许桂花花瓣,有两瓣落在了他发间。
傅北辰面容白净,今天又穿了一身浅色纯粹的衣衫,更多了几分玉色,但此刻,他脸色却带着点严肃,“下次不许这么胡来。”
园园看着他,笑靥如花,“等你好久了。”
傅北辰看着她的笑,也生不来气了,“我来了。”
“嗯。”
花香满园,正是一年好时节。
她出生那年,他七岁。
她十三岁,他二十岁。两人在红豆树下第一次相遇。
她十七岁,他二十四岁。她念高中,他在H大读研,两人的学校仅隔了两条街。她喜欢吃的那家“玲珑馆”,他也常去。他就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他们曾看过同一场电影,曾排在一条队伍里等待付款。
她二十岁,他二十七岁。她在慈津市读大学,他在慈津市陶瓷博物馆任职。甚至,他曾到过她的学校开过两场讲座。有一场,她从他讲座的教室门口经过,他不经意偏头,只看到乌黑的发尾一闪而过。
她二十三岁,他三十岁。景德镇再遇见,只一眼,他便已心起波澜。
番外一平生不懂相思
1
这个故事的开头,始于南宋景定元年,临安的春日并没有因为蒙古与大宋的战争而蒙上几许阴影,而这春色也未曾掩盖任何阴暗的污秽。
有衣着富贵的小儿嬉笑着路过,指点着最前面因贫穷而卖儿卖女甚至自卖为奴的那些衣不蔽体的女人和小孩,更有胆大的捡了泥土块扔他们。
有人愤怒,有人躲闪,有人谄媚,有人麻木。白玄跪在地上,只是冷冷地盯着那些人,以及他们身后厚重的三重围墙。他家道中落,负债累累,父母双亡,无枝可依,只得卖身为奴。风尘之变,世道炎凉,如他这样经历的,比比皆是。
一道清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白玄抬头瞥了一眼,是个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粉雕玉琢般的女孩,她正看着他们这边,似乎是在和人牙子说着什么。
白玄认识这张脸,去年他曾遇见过她,那时她在湖边嬉耍,初夏时节,荷叶连连,她去摘花,不小心落了水,他逞英雄跳了进去将她救起。她浑身湿透却看着他笑,“我五岁便会游水,但还是要谢谢你。还有,对不住,害你也弄湿了衣裳。”
不多时,那个人牙子大声笑了起来,“小姑娘,你要买下这里所有人?你知道这些人能卖多少钱吗?男娃一百贯铜子,女娃二百贯。除了宫廷,还没有人能一次性买下所有人,你有多少压岁钱,够买一个奴仆吗?”
周围人也跟着哈哈大笑,那小姑娘一张脸涨得通红,而后又化作雪白,她咬咬牙,犹豫地走到那排跪地的人面前。
所有人瞬间激动起来,挣扎着祈求她能买下自己,这阵势吓到了她,但她却没有转身逃开,只是咬着唇,目光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