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已经过了饭点,打饭的窗口人空了不少。
江阁中学食堂配餐很全面,甚至去年三楼还引进了西餐,意面、披萨,摆盘有模有样的,有点跟私立中学争奇斗艳的意思。但尝了一两次鲜,多数人最后还是固定选择了没那么花里胡哨的中餐。
营养好吃,耗时短,花钱少,肩负父母厚望,自觉做“经济实用型子女”的江阁学子轻易算明白了这笔账。
这个点,下课铃响就冲出教室的第一批人已经吃完饭从食堂出来了。
从教室到食堂,陈洵盯着葛佳看了一路。倒不是因为对纪廉的漂亮女朋友有了些不该有的想法,而是葛佳这张脸,恍惚间,陈洵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纪廉在第一个点菜窗口排了队。葛佳见状排到他身后。
陈洵只好也跟上,看了眼窗口装着菜的大盘子,大多都是些剩菜了。
“纪同学,你替我省钱啊?”
陈洵掏出饭卡递到纪廉面前。纪廉看他一眼,伸手接了,刷完把饭卡还给陈洵,端上餐盘去找桌子坐了下来。
葛佳看向里面打饭的阿姨:“一份一样的。谢谢。”
“我请你吧。”陈洵又把饭卡递过去。
“不用,我自己付。”葛佳摆手。
“行吧。”陈洵吐了吐舌头,饭卡塞回裤子口袋,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纪廉,朝窗口的阿姨笑着伸出一根手指。
“一份一样的。谢谢。”
放下拐,在纪廉对面坐定,陈洵见葛佳自觉地坐在了纪廉旁边,举着筷子在两人间晃了晃。
“所以……你们是?”
葛佳愣了愣,捂着嘴笑了,“我们是发小,小学就认识了。”
陈洵意味深长的“哦”了声,“原来是发小啊。”他坏笑着看向纪廉,“也是,我说呢,纪同学看着也不像啊。”
见纪廉停下筷子,意味不明地看他,陈洵笑得更得意了。等纪廉再拿起筷子,陈洵突然发现纪廉拿筷子用的是左手。
“诶?你怎么……”
陈洵刚想张嘴调侃,突然发现斜对面有个男生,独坐一桌,正盯着这边看,神情颇像个搞地下活动的间谍。再辨了辨,陈洵意识到那男生是在看纪廉。
“喂。”陈洵看向纪廉,“那人谁啊,你认识?”
纪廉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去,看了眼,嘴里简单应了声:“嗯。”
葛佳也回头望了眼,发现说的是高博,笑着转了回来。
“我说呢。”陈洵夹了块西蓝花塞嘴里,觉得挺奇怪。
不远处,高博见纪廉回身看他,仓tຊ皇地缩着脖子,埋下了头。
“你们关系不好?”陈洵问。
“没有不好。”这时葛佳开了口。
“那个人叫高博,和纪廉是初中同学,是个学霸,初中时几乎每次考试都能考第二。”
陈洵讶异地睁大眼:“你的意思是……”
“对。”葛佳笑着放下筷子,双手摊开伸向纪廉,“这位就是初中时总霸榜,遭人恨的第一名。”
“真的假的?”陈洵满脸不信,“霸榜了三年?没一次失误?”
“对啊。高博也非常厉害啊,成绩总能稳在第二,只可惜遇到纪廉,几乎每次都考满分,他想超过去,太难了。”
陈洵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摧毁了。
“你不会是AI吧?考满分?!”
他惊恐地瞪住纪廉,突然又想起早上看到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你上课都没在听!就这样你初中还总考第一?”
纪廉不置可否。
“你怎么做到的?”陈洵真诚发问。
纪廉沉默片刻,用右手食指着自己太阳穴的位置,点了点,示意他用脑子。
陈洵假装不满地眯起眼,转头看向葛佳:“我刚才的反应是不是衬托得他更加智慧过人,超凡脱俗了?”
葛佳笑着点点头。
高博这时端着餐盘特意绕开他们三人,隔了两三桌的距离走过。
陈洵却伸手同他打起了招呼。
“嘿,高博?”
高博被冷不丁吓了一跳,拿着餐盘的手抖了抖,碗里剩下的汤泼到了手上。他慌忙把碗扶好,匆匆看陈洵一眼,又扫了眼纪廉,逃也似地跑去倒掉餐盘,之后两步并作两步,逃出了食堂。
“不至于吧……”陈洵尴尬地收回手,“怎么跟见鬼了一样?”
他回头盯着纪廉,往嘴里塞了块宫保鸡丁。
葛佳笑了笑,放下筷子时同纪廉的磕到了一起。纪廉停顿了下,继续慢条斯理吃饭。
陈洵见状,说:“我听说左撇子是比较聪明,可能高博就输在没用左手吃饭上了。”
葛佳闻言又笑得眉眼弯弯的,陈洵盯着她甜美的脸,愈发觉得他曾经见过她。
回去的路上,纪廉一人走在面前。
陈洵望着纪廉瘦小的身影,心中感慨,这人真是不解风情。
可实际上陈洵也不擅长跟女孩子聊天,明明拘谨又害羞,还得硬装出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把陈洵累得不轻。
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葛佳聊回了纪廉。陈洵紧张的心情好了些,又似乎有些不是滋味。
从葛佳口中,陈洵得知陈洵原来比他小两岁,才十四,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小学跳了两级, 参加过各种竞赛,得过很多奖。初中就被一所大学的少年班相中了,可纪廉没去,中考考了第一,来了江阁。
“神童啊。”
葛佳笑着点头,“对。”
陈洵摸摸头,心想怪不得纪廉看上去那么显小,原来是真小。
听葛佳说着纪廉的光荣事迹,陈洵看纪廉走在前面的背影,脑中突然冒出来一句“天才都是孤独的”,把自己尬得一哆嗦。
“这就是‘高处不胜寒’吗?”
葛佳听了,又笑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告诉陈洵,多亏纪廉给她补习,她才能考上江阁中学。刚才在食堂遇到的那个叫高博的男生,他就没那么幸运了,因为初中跟纪廉同校,当了三年的第二名,所以总觉得在纪廉面前抬不起头,对纪廉又恨又怕。
“我说呢,他见了纪廉怎么跟见鬼一样。”
陈洵想到早上,这位天才为他第一个举手投票,后知后觉,有些受宠若惊。
他把这事跟葛佳说了,葛佳听后说,“那说明他觉得你人不错。碰上不喜欢的人,他可是一句话也不会搭理的,离得远远的。”
“那你们认识这么多年,纪廉面对你,话已经多些吧?”
“不多。”葛佳笑道,“纪廉不喜欢说废话。”
陈洵听着不是滋味。美女的单相思,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他看向纪廉,心想自己竟然得到了天才的青睐。
天才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对了,刚才就想问你,你的脚怎么了?”
“嗯?”陈洵回过神来,“啊,骑越野车的时候冲猛了,跟车撞了。”
葛佳点点头:“挺危险的。”
“嘿嘿。”
陈洵不好意思地挠头,看了眼葛佳,犹豫了半天,终于问出口。
“葛佳,我们以前见过吗?”
葛佳愣了愣,圆而亮的眼睛注视了他许久,终于像是想到什么,举起食指。
“你初中是在开晨中学念的吗?”
陈洵点头,“对啊。”
葛佳盯着他看了会儿,笑起来,“我也是。”
总算明白了,还以为是什么“前世回眸,今生再见”,所以才看着眼熟,结果原来是初中同校。怪不得眼熟呢。
陈洵长舒一口气,“原来如此。”
陈洵跟葛佳道完别,回到教室,发现其他同学差不多都坐定了。大部分人正埋头苦读,小部分人则将视线聚向一个方向。
纪廉像块吸铁石一样,即使只是从课桌里拿本书出来,都吸引着大家的目光。
空气中弥漫了股紧张的气息。
陈洵知道那些人把纪廉当假想敌了,才这么在意纪廉的一举一动。
陈洵也关注纪廉,但和大家心态不一样,只是好奇。他是体育生,靠体育特招才进的江阁。学习成绩这一块儿,他跟纪廉好比不会水的旱鸭子和奥运冠军菲尔普斯。与其把纪廉当假想敌,倒不如把菲尔普斯当对手。
陈洵兀自琢磨着,拿起刚从张老师那拿的新校服,展开一看,嘴角忍不住往下一撇。
“这校服也太小了!”再看了眼尺码,“才L?我初中就不穿L了!”
陈洵郁闷的将衣服装回袋子里,起身拄拐,心想还得往办公室跑一趟。
刚走到办公室窗口,陈洵就听到里面的聊天声。
午间短暂的空闲时间,蔡兴坐定下来,不知为何又想到早上纪廉朝他投来的那一眼,于是忍不住开口问张清。
“对了,做完早操回来,我看到纪廉呆在教室里没出去,是什么原因?”
“他说他有皮肤病,不能晒太阳。”
“皮肤病?”
“日光疹而已。”张清不快道,“再聪明也是人,植物要进行光合作用才能活,人也要多晒太阳才能活得久,不然会缺钙。”
蔡兴听他这么说,耸着肩大笑两声。
“对,有道理。”
“他跟我申请不参加军训,我没同意,结果他上校长那告我的状。校长惜才啊,立马给他免去军训。人家女孩儿一个个军训回来都晒成了黑炭,就他一个男孩儿,还是个小白脸。”
张清又说。
“哼,我必须给他点阳光,把他安排在靠窗的座位了。他要再去校长那告状,我无话可说。适当的日晒又不会害死他,一个男孩子,哪儿那么娇贵。”
“说的是。”蔡兴笑笑地点头。
张清的教书风格向来以严厉著称,信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蔡兴和张清搭档了这么多年,再清楚不过了,就算觉得张清做得不妥,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看来‘旷世奇才’这一年难免要进行点光合作用了。”最后他道。
陈洵站在门外,听着两人对话,总算明白纪廉不出操的原因。
回想起纪廉说张清会把他安排在光照强的地方,陈洵忍不住感慨,纪廉洞察人心的能力未免过于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