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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当!神识刚刚破开土层,一声巨响,便让邵秋实神识陡然归位。
  邵秋实转了转放空的眼珠子,看着出现在自己门口的陌生人。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提着药箱,粗布长衫,面容清隽,因陡然摔了一跤,既痛且尴尬地倒在门口。
  “张大夫,你没事?”俊秀的小厮耕地连忙上前扶起他。
  “没事,没事。”张树生在耕地的搀扶下趴了起来,表情越发尴尬了。
  见张树生果然没事,耕地松了一口气:“张大夫,怎么的这么不小心。”
  张树生憋了半晌,憋得一张清隽的脸通红,许久方道:“你只说院子里的女使被责罚,没说这责罚竟是丢进粪坑里,我没有防备,猛然给熏了一个跟斗。”
  “什么粪坑,”耕地不明所以地往屋里一探头,“哇,好臭!”
  话音未落,耕地憋着一口气拔腿就跑,直跑出去二里地,才长长吁出一口气:“太臭了。”
  臭?邵秋实看了看周身因洗精伐髓而排出的乌黑杂质,的确是有些难闻,但竟说她被丢进茅坑,邵秋实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姓张的大夫嘴巴也挺毒的,比之宋云卿都不差什么了。
  “此药内服,三碗水煎成一碗。此药外敷,一日三次。”匆匆留下汤药,张树生也慌不迭地跑了。
  邵秋实身上的伤依旧在,自然没有拒绝张树生给的药。
  待张树生离开,邵秋实先去汲水擦洗,她现在浑身杂质污泥,不能直接上药。
  污泥既黑且臭浸饱油脂,比日日开火的灶房积了数十年的油垢也不差什么,糊在帕子上根本搓洗不掉。
  幸而邵秋实如今是一等女使,不至于只有一张帕子。
  邵秋实足足换了四张帕子,才把自己擦出个人样来,可以上药了。
  回到房间,邵秋实坐在床边上药,心念一动,伸出左手。依旧是山里孩子既黑且瘦的爪子,掌心却浮着一个核桃大小的道家法印,以九篆写着阳刻的霄光火文神印,小而精致,金光灿灿。
  她成功了。
  看着手中的霄光火文神印,邵秋实心下欢喜。
  须知以神印炼气化神,印篆刻于肺腑,念动即可施用,无需唱咒结印。出其不意,克敌制胜,便是面对境界远高于自己的修士亦有一战之力,可谓抢占先机。
  邵秋实欢喜片刻,五指一收,神印神隐。
  如今她有神印在身,无需符篆,境界尚低,无需丹药,但另外一个当务之急的问题就摆在面前,法器。
  法器于修士而言,有事半功倍之能,如虎添翼之功。
  邵秋实本来预计三个月入炼气境,她如今每月有一贯的钱,三月后有三贯,勉强能买个金簪充作法器。
  提前入炼气境固然可喜,却打乱了计划。
  如今她可是一个铜板都没有,好在马上就要发月钱了,邵秋实数着日子,虽然只有一贯钱,买不了实心的金簪,买个镶金的玉簪也算滥竽充数,聊胜于无了。
  傅府女使每月可以休息三天,为了尽快出府买簪子,邵秋实挑发月钱的当天请了假。
  傅仲达面前本就不需要她伺候,甚至没有见她,只叫耕地来回了准。
  “你叫从良,是馨园的女使?”
  账房的先生斜着眼睛打量邵秋实,身后排队领月钱的婢女听见她的名字也是窃窃私语。
  “是我。”邵秋实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镇日窝在馨园里,清静,却也封闭,外面半点的消息都收不到。她先前在院子里被顾妈妈打那一顿,现在也不知道府里传得什么样子。
  “唔,”账房先生嗯了一声,指了指账册上的一个格子,“这里,摁手印。”
  邵秋实是认字的,不然也看不了修仙的功法典籍,账房先生却只当她是个大字不识的山里孩子,所以让她摁手印。邵秋实低头顺着账房先生所指看向框里墨迹,虽谈不上文豪风骨,倒也规整,端端正正地写着从良二字,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赶紧摁了手印眼不见为净。
  “要银角子还是要大钱?”账房先生又问。
  进来的时候,邵秋实就看见摆在地上的柏木钱箱,敞开着,里面是成贯的钱串,一箱足有百贯,而这样的箱子,地上摆了三个。账房先生面前则摆着两个巴掌大的樟木匣子,也是敞开的,里面是足两的银元宝,器形圆润,玉雪可爱,成色比之官银也不差什么。
  太原府不敢跟京城比富庶,但傅府这样的人家,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大富之家了。不年不节的寻常发薪就要用到这几箱子,还只是给小厮女使发的,那些郎君娘子妾室的月钱账房会叫专人送到院子里。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邵秋实如今手头吃紧,便看得格外眼热。
  “要银角子。”一贯铜板足有十斤,十斤铜板邵秋实也不是拿不起,就是觉得扛着十斤铜板上街买东西不甚好看,要知道因为底子差,八岁的她现在才三十斤。
  其实问话的时候,账房先生的手就摸到了银元宝,闻言便递给了邵秋实。
  邵秋实将银钱收进荷包,转身出了账房。
  “邵秋实?”
  邵秋实看清来人:“唐春香。”
  唐春香如今跟季月怀一起,分在九娘子傅琳院子里做三等女使。
  “有些日子没见了,你还在馨园吗?”唐春香问道。
  邵秋实点头:“在。”
  “馨园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唐春香又问。
  邵秋实想了想,情真意切地回答:“酒酿清蒸鸭子和糟鹅掌鸭信特别好吃。”
  “还有吗?”
  “小荷叶莲蓬汤和枣泥山药糕也很不错。”
  唐春香本也是个极有城府的小姑娘,但大约是觉得邵秋实压根不配见识她的城府,此刻看向邵秋实的表情满脸都写着“这个只知憨吃的棒槌”:“馨园有个叫从良的女使,你知道吗?”
  邵秋实自然认识自己:“知道。”
  “这个从良是什么时候进的馨园,不是说二郎君不近女色,院子里没有女使吗?”
  “以前是没有女使,大概十天前进的。”
  “那跟我们分院子的时间差不多,”唐春香算着时间,忽而压低了声音,“听说她撩拨二郎君,叫老夫人押在院子里打成重伤,当晚就伤重不愈,卷了草席丢出去,你看见了吗?”
  说话的时候,唐春香面颊微红,眼神里既有恐惧,又有隐秘的猎奇。邵秋实恍惚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表情,她想了想,想起来,是江婷,江婷说傅仲达断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
  邵秋实盯着唐春香的脸,算是知道账房先生和其他女使听见她叫从良为什么表情那么怪异了。
  一个传闻中勾引郎君打死了的女使,全须全尾地来账房领月钱,是她,她也会觉得很怪异。
  “打是打了,不过没伤着筋骨,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她回到馨园吃了些酒酿清蒸鸭子、糟鹅掌鸭信、小荷叶莲蓬汤和枣泥山药糕便觉得好多了。”
  唐春香看邵秋实的表情就越发地嫌弃了:“吃些好吃的就好了,你以为是你吗?”
  “是啊,是我。”
  “什么?”
  “是我,我改名从良了,二郎君给我改的。”
  八卦八到本人面前,唐春香脸上阵阵青红交错,匆匆地告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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