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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不着的人不止周栩一个。
  原野倒也没想到,他一个三十岁的人了,还会因为她一句邀约而睡不安稳。
  约人不约时间,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没经验。
  这场雪持续了很久。
  从五六点钟一直下到现在。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不算冷。
  但原野就是想起了遇见周栩的那年冬天。
  那是原野在毕业几年后第一次回到京州,在朋友安排的饭桌上他见到了周栩。
  本是阴差阳错,没想到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至此经年,念念不忘。
  他对周栩的感情很复杂,一见钟情也算不上,她那时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他图她什么呢。
  但有她在身边,就是很快乐,一种由内而外的安稳和愉悦感。
  大学毕业后,原野几乎走遍了全国,游山看水,各种要命的不要命的极限运动都尝试过。
  高空跳伞时的刺激,似乎比不上送她到校门口时,她突然转身奔过来抱住他时的心跳。
  “木习习,你给我这么来一下,我会忍不住亲你的。”
  那时他抱着软乎乎的她,笑着摸摸她的头,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了最坦诚的心里话。
  周栩抬起头。
  她那时年纪小,眼睛如小鹿般,清澈又无辜。
  然而一旦她认准一件事,又总能轻易让人看出她眼底的执着。
  她很认真地盯着他看,意思是——
  那你为什么还不亲我。
  雪天,大寒,路灯,昏黄。
  可唇是软的,心是烫的。
  那是他们的初吻。
  于冬日,恋爱开始。
  可能这两者根本就是不能比的。
  他不会时时去寻找刺激,但会时时惦记着她。
  车里的暖气不时发出声响,手机屏幕亮了又熄灭。
  原野揉了把脸,莫名有些不知所措。
  宿舍楼门口,偶尔有人出来。
  但都不是她。
  周栩洗漱的动作很快,她的头昏昏沉沉的,没有力气再去化妆了。
  她想着,见到他,见到他就好了。
  因此她将自己身体上的不适归结于大脑过于兴奋以及缺少睡眠。
  走出宿舍楼的时候,她被一口寒风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嗓子里跟梗了跟鱼刺似的难受。
  原野在她一出门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
  天这么冷,穿这么少,是生怕自己冻不死吗?
  她缓慢地朝这边挪过来。
  眼前就要一脚踏进雪里,原野急忙忙地撑了把伞下车。
  落在脸上的雪花冰冷冰冷的,让人好受了一点。
  但是很冷,是不是不该叫他出来的。
  真的好冷。
  直到一把黑伞挡住了雪花——
  周栩缓慢地回过神来,抬起头,眨了眨眼。
  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视线短暂模糊了一瞬。
  他的轮廓却无比清晰,仿佛早已在心头刻印了千万遍。
  怎么回事呢?
  她明明没见过这个人几面,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为什么会把他记得这么清楚。
  他的眼睛,他的鼻子,连带着他眉尾那颗细小的痣,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红着脸注视着他,连带着眼睛也有些红。
  在这白茫茫的雪天里,他们视线交汇了整整一分钟。
  “原野——”她启唇,声音细小且沙哑得如砂砾滚动一般。
  原野这才听出了她的不对劲。
  用手抚上她的额头,烫得不像话,脸也是。
  他的手凉,冰冰的。
  周栩贪凉似的抓住他的手,蹭了两下。
  她吸了吸鼻子,意识都有些模糊。
  此刻大脑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她只想跟着自己的心走。
  只想抓住他。
  还想让他抱抱她。
  她想,她可能生病了。
  “我好像生病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和不知所措。
  原野一下子被她哭得六神无主,刚想责备她不好好照顾自己,话还没到嘴边就已经忘了个精光。
  “抱抱我。”
  原野把人一下子揽进自己的怀里,大衣微微敞开着,把人整个包裹在自己身前。
  “生病而已,看过医生吃过药就会好了。”
  “别哭。”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又被人生疏但又温柔地拂去。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周栩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
  他说话的逻辑也很熟悉。
  似乎有个人和她说过类似的话。
  问题解决了就好了,没什么好难过的。
  她好像很不赞同这句话来着,还跟那个人闹得很不愉快。
  是什么时候来着。
  头疼,忘记了……
  “我知道。”
  “我有点难受。”
  原野抱着滚烫的她,心里难受得揪成一团。
  她估计是难受狠了,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没见她这么和他撒过娇,更别说难受哭了。
  想让她别哭,哭得他心疼。
  可这话太矫情,矫情得让他这么一个大老爷们说不出口。
  “我们去医院,走。”
  把人搂在怀里,用大衣和伞护得好好的。
  怕她受寒了会更严重。
  把人塞进副驾驶,半个身子探过去帮她把安全带系好。
  她烧得眼睛都红了。
  原野怕自己的手太凉,影响判断,用额头试了一下温度。
  额头相抵,还是很烫。
  必须去医院。
  要拉开距离的时候,周栩拽住了他的衣袖。
  滚烫的指尖触碰到他的皮肤。
  原野心里莫名燃起一股火。
  对他自己。
  “难受了要说,知道吗?”
  他蹭了蹭她的脸蛋,她又抓住了他的手。
  “我们不去约会了吗?”
  火烧得更旺了。
  “病人就该吃药,休息,懂吗,周栩!”
  他的声音有些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恼些什么。
  他一向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但他不该凶她的。
  周栩吸了吸鼻子,低头躲避他的视线,小声地“哦”了一下。
  原野听见她哑了的嗓子就难受。
  用手捧住她的脸。
  她的脸小小的,很秀气,皮肤一向滑嫩。
  眼下因为发烧脸颊上红红的。
  “哭什么。”
  车门没有关上,外面的雪还在下。
  车里的暖气和车外的冷气交汇着,冷热交织,无比矛盾,无比难熬。
  一会功夫。
  她就蜷缩在座位上,成了个小小的泪人。
  在难过些什么呢。
  为什么看上去那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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