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林远生和卢年占的时候,言文作完全站在上帝视角,但是现在林亟书把他的视角关了,让他在恐慌中狠狠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家里的灯全亮着,但言文作还是觉得又黑又冷,骗子,那个设计师是个骗子,言文作心烦意乱地把手机丢在桌上。暖光灯带不来温度,带来温度的是林亟书。
在他产生要去报警的念头之前,文心黑着脸上了楼,她的鞋上沾了不少尘土,表情还是那样嚣张,同时还带着浓厚的嘲笑意味。
“言文作阿言文作,我以为你有什么本事呢,你和林亟书都快滚上一张床了,结果她逃跑之后居然第一个找的是我吗。”
“你知道她去哪里了?”言文作立即追问。
“呵,我一早就警告过她了,我说你没几句实话,她可真是个顶级恋爱脑,一句都没听进去。言文作,你真的不配有人陪着吃饭,你就该孤独终老。”
言文作第一次没反驳文心的话,而是继续追问,“告诉我她去哪里了。”
“今天下午与书行的车队去山区中学捐书,她跟着走了,路上没信号,她又是临时上的车,所以书店的员工也都不知道,她刚才也已经通知宋姐她们了。”
“谢谢你。”
“你还是谢谢她吧,如果是我,早就拿菜刀把你脑袋砍下来了,她居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说到底,她除了不如你这个奸商有钱,在别的地方都比你强。”
说完,文心伸手在言文作面前晃了晃,她的手指上正戴着他送给林亟书的戒指,“眼熟吧,某人的未婚妻怕是要跑咯。”
“怎么会在你这里?”言文作的慌乱在水满的瓶口晃荡,一下溢了出来。
“她给我的呗。唉,有些人不懂得珍惜,不过也没事,青年才俊有的是,林亟书这么聪明漂亮,又不怕找不到别的男人,是吧。”
“文心!”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严肃的色彩,虽然这只会更大程度地暴露他的心慌。他知道文心开玩笑的成分更多,可这种玩笑他开不起。
“哈哈哈你也会怕啊。行了,不逗你了,我就好心给你吃个定心丸吧,她说戒指先放在我这里,如果她还会回来,我再还给她,不然,就还给你。”
运输车不停颠簸着,大灯也照不亮蜿蜒的山路。林亟书已经精疲力尽,她看着那刺眼的光被密林无情吞噬,觉得自己也要一同隐没进那深深的黑暗中去。
说实话,看到助理的那些消息后,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松了一口气,言文作早就知道她有前夫,但他还是选择了和她结婚,亏她还被林远生和卢年占敲诈。
可很快她就从这伪糖精中尝到了苦味。所以言文作不愿意和她上床,果然是因为介意吗?还有,他知道他们两个敲诈她,却以此为乐吗?
这个奸商,可真会把毒药包装成蜜糖。
林亟书靠着车窗玻璃,把言文作的脸一点点从心里擦掉,她知道逃跑的行为一点都不金丝雀,但她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这些事情。
下午文心开车带她追到了车队的中转点,路上什么都没问,直到看到她把包放到货车上,才终于问了出来。
“你要去哪里?”
“刚才我突然叫你送我过来,你什么都没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走,也不问我发生了什么,而是问一个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吗?”
“少废话啊,”文心戳了戳她的肩膀,“我知道车队是去哪里的,我是问你去哪里,要是你半路上跳车,或者在哪个山里下车然后一头钻进去,我罪过就大了。”
林亟书第一次觉得文心比自己想象力还要丰富,“我只是和车队一起去送书,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你。”文心继续嘴硬,“我是担心你有什么事,言文作这个神经病会发疯,我可有好几个生意和他一起做的,我不想破产。”
“我真的只是想去送个书,现在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还是离开一段时间,这样对彼此都好。”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明显伤到你了吧,刚才你坐在我车上,脸白得像个走了一周的死人,你还考虑彼此?考虑他?他可没考虑你啊,你不会是个恋爱脑吧。”
“这件事不能简单评定对错,文心,你等我想清楚。”林亟书转着手指上的那枚戒指,感觉它比平时更重了一些。
“你什么时候回来?”
“就一周,回来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林亟书把戒指摘下来递给文心,“这个,麻烦你帮我保管一下,等......等我回来你再给我。”
“我是随便你啊。如果你回来以后和他一刀两断了,你就找我吧,给你一份工作我还是能做到的,他言文作有钱,我也有。”
“文心,谢谢你。”
“咦,别来这套,太肉麻。你走吧,到了记得给我一个消息。”
这个山区中学是个女校,是与书行的固定捐赠对象之一,车队到学校的时候,学生们还在上晚自习,校长和老师出来接她们,带着她们去宿舍。
林亟书和三个女司机住同一间教师宿舍,大家都早早睡下了。明天一早要开始办读书会,大家都需要精力来和孩子们互动。
山里的月亮和城里的并没有不同,林亟书却盯着出了神。从前越是紧张的时候她越是睡得好,几乎是沾枕头就着,但今天却一直失眠,月亮看着像言文作,树干看着也像言文作。
不怪文心说她是恋爱脑,都被他这样算计了,可是她却根本没法把他抛到一边,他表现出来的那些柔情,克制,疯狂,每一样都太真实,没有容许她怀疑的余地。
可是,言文作怎么能这么做呢?他一边把她从泥潭中拉出来,一边又看着泥潭将她往回拽,就算是他不介意她身上的泥污,可是她自己介意啊。
他又当裁判又当运动员,又当老板又当员工,吹的是黑哨,签的是阴阳合同,林亟书突然觉得月亮也开始刺眼了。
她狠了心要和月亮大眼瞪小眼,结果就是第二天眼睛红得像哭了两天那样,把开车的三个姑娘都看傻了,还以为她是昨晚突然伤感,垂泪到天明,好好安慰了一通。
心虚的林亟书往眼睛里猛滴滴眼液,才终于把那血丝压了下去,又好好洗了把脸,画了个妆,和大家一起出去见那群跃跃欲试的孩子们。
上一次捐赠的书被整齐地码在了阅读室的墙上,司机说那是一年前送来的,林亟书有意翻了翻,那些书已经有了不少阅读的痕迹,但却没有任何破损,一看就是被好好珍惜着的。
林亟书跟在校长后面致了辞,孩子们都很乖巧,没有一个人在下面捣乱。
今天的读书会选了雷·布拉德伯里的代表作——《华氏 451 度》,林亟书本来是打算用这本来强调阅读的重要性,可是在看到那些被好好爱护的书后,她突然觉得有些多此一举了。
不过孩子们并没有让这个选择冷场,而是认真地听她讲完了整个故事的框架。
“消防员成了纵火犯,书籍被一本一本地焚烧,这是一个颠倒的世界。我们外表是流浪汉,内心是图书馆,这是那些流亡者对消防员说的话,如果书籍都被烧毁,那他们就是书籍,哪怕是口耳相传也要让书籍继续存在。因为书籍不是书籍,而是思想。”
然后就是自由阅读时间,老师们和林亟书都加入了阅读和讨论中,后来连司机们也都加入了,大家读着读着还演起了书中的内容,在阅读室里排了一出小短剧。
林亟书在这种氛围中彻底放松了下来,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一周,虽然她时不时还是要看看手机。
言文作没有发消息,也没有打电话,就连文心也没说话。
他会心虚内疚,还是恼羞成怒?林亟书每天在这两种猜测中反复横跳,有时还故意把他设置成消息免打扰,过不了多久又解开,如果手机会主动说话的话,它一定觉得她有病。
操场的手写日历上,日期改了又改,这一周和在家的那一个月差不多,都过得很快,明天就要回去了。这天吃过了午饭,林亟书缩在操场边的树下,又一次把手机摸了出来。
奸商,她已经把言文作的备注改成了这个,可这个奸商言文作果然狠心,到现在都没有说一个字。
“林老师!”一个孩子这样叫她,一边朝着树下跑来。林亟书现在已经对这个称呼脱敏了,多亏了这群孩子。
“怎么啦?饭吃完了吗?”
“吃完啦,那天看了那本书,又听了老师讲的海涅的诗,所以我也写了一首小诗,可以给老师看看吗?”孩子把纸藏在身后,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可以呀,要是写得好的话,老师把它打印出来挂在书店里好不好?”
孩子这才咧开嘴笑了,把那张揉皱的纸递了出来,“谢谢老师。”
“不客气。”林亟书正要看,那孩子却拦了一下。“怎么了?是不是不好意思呀,那老师等你走了再看。”
“不是。”孩子又扭捏起来了,像是藏着什么事情似的。
“不是?那是什么啊?”
“林老师,校门口有个哥哥来找你,他说他是你的未婚夫,哦不对,他自己又摇了摇头,让我说,他是你的同事,然后让我别说前面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