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才来?”
台球会所。
发小倪豪杵着台球杆,看向杜明堂的眼神都冒火。
“别提了。能来就不错了。”
杜明堂进门就把商务衬衫脱了,直接甩在台球桌上,只穿一件贴身白色背心,紧实的胸肌腹肌一览无遗。
他就属于那种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
“怎么个事儿?”
倪豪看出端倪,把衣服从台球桌移到沙发上,又给杜明堂倒了杯威士忌,加了个冰球。
“再给我一个。”杜明堂勾勾手。
“啥?”
倪豪四下看看,没 get 到。
“冰球。”
“哦哦。”倪豪以为杜明堂酒里要再加个冰球,忙又让酒保拿了一个。
谁知杜明堂直接一把抢过冰球,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就敷上了!
“别别别!兄弟!怎么个事儿。”
这可把倪豪给吓坏了,什么事能让杜少这么上火???
经历了冰火两重的杜明堂,逐渐冷静下来,他把冰球拿下来,又撸了把满脸的冰水,转手接过台球杆,弓下腰转脸问倪豪:
“你说,这女人是怎么做到又蠢又理直气壮的?”
倪豪这才放下心来,哦,女人啊~他还以为有人抢鸡蛋呢!
“哥,你这是碰上谁了?”
“你别管谁,回答我的问题。”
杜明堂一杆进洞,继续屏息瞄准下一杆。
排遣焦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路佳是把刀扛在头上喊打喊杀,而杜明堂则是洞烛机微,在瞄准目标中,知己知彼地累积自信。
“哥,你要让我说实话呢。”倪豪随着杜明堂的身子转,“这女人吧,理直气壮是真的,但也不一定真蠢。”
“嗯?!”杜明堂回头警告兄弟,别挑自己不爱听的说。
但倪豪不管,他现在跟女朋友正热恋,于是继续说道:“你知道有个词儿叫‘中国大妈’吗?那是华尔街之狼都闻风丧胆的存在。这女人呐,她最大的逻辑,就是没有逻辑!我们总以为按逻辑来,按部就班,就一切尽在掌握。结果怎么着,逻辑永远战胜不了魔法,而女人最擅长的,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
“你别嘚啵嘚啵的。”杜明堂直起身,不高兴了,“没一句我爱听。”
而后,他用蓝色的摩擦球,润滑了一下杆儿头,又重新弯腰瞄准目标:“你说这个路佳。本来灭王强的事儿,我们都计划得差不多了。她倒好,工地上出了事,她就不管不顾地冲出来把桌子给掀了!今天彻底跟王强撕破脸了,我夹在中间,那叫一个难做!”
打了一杆儿,杜明堂继续吐槽:“关键是,人还就是占理!倒说我端水,我成了那见风使舵的小人了。嘁,气死老子了!”
杜明堂喝了口冰水,气得又吐了出来。
倪豪听懂了前因后果,低头会心一笑。
说呢,老大没事儿发这么大火,原来又是为了“心上人”。
杜明堂对路佳有好感这事儿,从头到尾没瞒过倪豪。
倪豪还取笑他呢:“从小就喜欢姐姐。过去在村上,只要看见扎双马尾的,你就上去扥人辫子!又舍不得下狠手把人扥哭,回回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村上的野丫头们追得满田埂地跑。”
这回也是。
杜明堂又要追车保护路佳,又舍不得掀底牌破坏大局,这可不就被人误会了么?
“你还真是又狗又贱!”
简称勾践。
倪豪提醒杜明堂,要做勾践,必然要卧薪尝胆。
杜明堂情绪发泄完,冷静下来,相信也确实只能这样,憋屈归憋屈,但只要对大局有益,他就必须坚持!
“我让你弄得东西呢。”
平静后的杜明堂和倪豪并排坐在台球桌旁边的休息沙发上,聊天。
倪豪从怀里掏出 U 盘,顺手递给他。
“都在里面了。你要的下午工地 3:00—5:00 的监控。”
“嗯。”杜明堂将带着体温的 U 盘,谨慎地揣进裤兜里。
“对了,香港那边的猎头,都谈好了吧?”他又问倪豪。
倪豪一直办事很稳,极为得力。
“放心,挖人都签了保密协议。现在精益建材,一点风声都没有。”倪豪胸有成竹,“你给我交代的那个什么老赵,精益建材的总经理,王强的小舅子。我以为他们关系多铁呢,猎头就加了 100 万,那小子立刻答应带团队走。”
“行,你安排好就行。”
杜明堂有些累了,头后仰,望着天花板放空自己。
他运筹帷幄了这么久都没陪路佳坐了一趟车累。
关心则乱。
“哥。”半晌,倪豪还是忍不住问,“咱干嘛这么卑躬屈膝地忍王强那小子。费这么大的劲儿,还不如直接跟王强开干,开除了得了。你这副吞针的样子,我都替你憋。”
“你这个想法好!”杜明堂听了,立刻来了精神,故意挑起大拇指夸倪豪道,“我大哥杜明泉也是这么想的!”
“啊这……”
倪豪一下子词穷,不知杜少的话是褒是贬。
神武上下确实都知道,杜明泉一直在各种场合都剑拔弩张地和王强针尖对麦芒,显得自己气场强大刚正不阿。
杜明堂说,他这么做,纯粹就是为了讨好亲爹。
但连倪豪都看得出来,杜明泉这么做,丝毫便宜没讨到。
王强就是条滑手的肥鱼。
杜明堂对手下,还是再耐心地解释道:“王强盘根错节这么多年,连根拔起也会带起泥。神武虽说家大业大,但是房地产起家,建材和建筑公司都是核心业务。这么大的动静,必伤元气。如果能硬上,你觉得以老爷子的手段,收拾了他王强还不跟拍死一只苍蝇那么简单。老爷子没这么做,就说明肯定有不这么做的理由。投鼠忌器。”
“那我们……”倪豪似懂非懂。
“捧杀。”
杜明堂转了转手指上的宝格丽戒指。
“先捧后杀。小人得志,才会膨胀。他膨胀了,就像气球一样,到时候不用连根拔起,他自己都会飘起来。”
“嗯,我懂了。”倪豪有些明白过来,后悔刚才的冲动。
但他仍然有些不确定地追问杜明堂计划细节:“那猎头那边最后放哪些人,不放哪些人?”
杜明堂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向远方:“只弄王强的小舅子,其他人,都放。”
“懂。”
“走了。”
杜明堂披上衬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爽利地离开了碧绿海洋台球会所。
……
第二天。
路佳认为天亮以后,就来到了公司。
“不是!事实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我亲眼看见的!”
精益会议室里。
路佳对着一屋子的警察、证人和同事,整个人都快懵哭了!
昨天她虽然调侃自己是神经病,但那是因为她心里明确,自己神志清楚得很!
她是不可能记错昨天的画面的!
那个大学生工友就是在几个老工友的挖坑下,从下面去焊钢筋,把自己关在了下面。
可现在……
那个大学生竟然当着来取证的警察的面,一脸无辜地说:昨天什么也没发生,就是工友间开玩笑,自己躲在了一块钢板后面。是路工自己误会了,才报警说工地有霸凌。
另外几位工友,也为其作证。
任凭路佳红口白牙地一遍一遍描述昨天工地上发生的一切,但所有人,就像楚门的世界一样,众口铄金,说是路佳看错了!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看错?昨天那么多人!最后是老师傅把钢筋电锯锯开,才把人救出来的!当时我还叫在场的人,后退别溅到星子……”
“没有的事儿。”一位昨天同往的同事信誓旦旦,“路佳,你记错了!那是焊接呢!你当时是不是眩晕了?所以出现了幻tຊ觉。”
“不可能!不可能!”
路佳当着警察的百口莫辩,又去拉搡那位大学生工友。
“你说实话。当时真的是他们骗你,才把你关在下面的!你说实话啊!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但那位大学生就是低头死死抿着唇,死活不开口。
路佳环顾四周,一张张坚持又冷漠的脸,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揭露事实。
瞬间所有的无力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路佳就像是当年的科学家,说地球是圆的,却被所有人当成疯子!
因为昨天路佳和警察蜀黍开玩笑说过“我是神经病”,现场调查的警察也不得不怀疑起路佳的精神状态,会不会是报假警。
路佳狠狠掐了自己手臂好几把,直到手背都乌青一片,她越疼越清醒,昨天的一切就是她记忆里的一切。
现场的所有人,肯定都是被王强那个贱人收买了!
不是人多就是真理,路佳坚定地选择相信自己。
“他们都在说谎。警察同志,我们可以调取昨天工地的监控,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路佳坚决要工地负责人员提供当时的监控!
但很不幸的是——
“路佳,昨天半夜工地线路被雷击坏了,监控怕是调不出来了。咱们这么多工友都作证,还不足以说明当时的情况吗?”
“就是啊。昨天咱几个就是闹着玩,下工之后躲猫猫呢。”
“路总,别没事儿找事儿了!工期可紧。”
现场所有人都在给路佳施加压力,路佳看向那位大学生工友,不可思议这又是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大学生工友也意识到路佳的目光,满脸涨得通红,头埋得低低的。
身边的人还在用言语威胁:“小刘啊,你是大学生。是不是昨天路工在工地跟工头吵架了,故意叫你这么说的,为的就是抹黑咱工地?可一定要坚定立场,不能说瞎话,现在找个工作多不容易啊! ”
“小刘,你就说实话吧。要是耽误了项目进度,你的工作不也没了吗?可别被路工当枪使了。”
“是啊!警察同志,昨天路佳在工地和工头吵架,很多人都看见了!您要是不相信我们几个,可以去工地调研。”
路佳再也忍无可忍,她喝断了那些人的抹黑,怒吼道:“你们还有完没完?!我为什么和工头吵架?你们自己心里没逼数吗?还不是因为你们偷工减料,渎职怠工!就你们这样的,能建好房子吗?”
路佳这一吼,立马被有心人士抓住了把柄:“警察同志,您看,路佳自己都承认了!昨天在工地和咱工头吵架了!她就是蓄意报复!”
“你!!!”
路佳捂着胸口,恨不能血溅当场,以证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