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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帽儿胡同这边,杨姨娘如今称病,万事不管。常昭只好站出来主持中馈。
  她虽然沉稳、可年纪尚小,难免有时候镇不住那些有头脸的管家奶奶们,常晞有心帮她一把,经常私下里与常昭说说各家各户的人丁关系、帮着常昭把家里的人事理出了头绪。
  常昭十分惊讶:“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常晞早就想好了借口:“前几年我在老家时,断断续续的病了很久,实在无聊的紧了,余妈妈就会把家里这些人和事当成故事讲给我听。”
  余妈妈是家里的老人了,知道这些一点也不奇怪,常昭打消了疑虑,放心地和她讨论起来。
  几次过后,渐渐发觉自己这个妹妹十分早慧,说话虽然很孩子气,想法、见识却不一般,从此看她的目光又不一样。
  在二人的协力下,家里渐渐井井有条起来。
  这天吃了饭,常晞身边一个新晋的大丫鬟名叫半夏的,开始向她回禀去吴家打听到的情况。
  这半夏正是前世陪她嫁入侯府的大丫鬟之一,两个人在娘家时并没有什么交集,可后来入了侯府,半夏一直对她忠心耿耿,人又机敏,还有个精明能干的表兄被安插在侯府外院当一等管事,她们兄妹俩俩一内一外,是常晞的左膀右臂。
  趁着这次上京,常晞借口屋里人手不够,把半夏给要过来了。
  如今她还是个十二三岁的丫头,但说话行事已经颇有条理:“奴婢按照小姐的吩咐,趁着出去给小姐买点心时,绕路去吴家后街的茶馆坐了一会儿,与一个年轻的小二搭上了话,奴婢假说自己是刚刚跟主家上京的,有个姨母在吴府做梳头婆子,想探探门路,好去找姨母。那小二听了忙劝我,叫我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跑去认亲,小心小命不保!”
  常晞微微倾身,仔细听着。
  半夏见常晞神色郑重,心中一凛,理了理思路才接着道:“我装作吃惊的样子问他为什么?又给了他几个铜子,他才悄声对我说,这几天吴府内院正害着病呢,有好多仆人都染病死了,夜间从后门悄悄抬出去,直接就给烧了。奴婢不信,便问:‘你怎知是给烧了?’他便支支吾吾,说既然是传染病,自然要烧了的”。
  她喘了口气,接着道:“我听他说话有些不牢靠,便故意装作不信,说恐怕连吴府有人染病一事都是他混编出来唬人的,他急了,说‘我家就住在后街,亲眼看见他们府上的家丁半夜抬了好几个草席子从后门σw.zλ.出来的!’还说要是不信,只管去问另一个与他结伴回家的伙计,他们二人也是前日回家的晚,这才给碰上的,别人一概不知。”
  常晞低头想了想,问:“然后怎样?”
  “然后奴婢又问,若是想向那府里递个话,让我姨母出来见我一面,可有什么法子?那小二摆手说,吴府二门上有个王妈,素日是个热心肠的,可你要是这个节骨眼儿去问,别说二门了,便是大门上那些守门的小厮也绝不敢替你通传的。奴婢怕再问下去惹人疑惑,便离了那茶馆,又把从府里包好的点心拿出来,装作是在外头买的,赶着就回来了。”
  常晞点头,把她着实夸赞了几句,又赏了一把钱,半夏面露喜色,恭敬地行礼退了下去。
  常晞则独坐在内室,陷入沉思。
  现在她已经十分肯定,吴家九小姐死的蹊跷!
  可是,凭她一人之力,查到这里恐怕就到此为止了。
  逝者已逝,常家如今又自身难保,还有什么能力和精力去跟吴家要真相呢?
  她再一次感到深深的无力。
  即使重生回来,有很多事她依然毫无办法······
  与此同时,在枫业胡同的常家老宅上房里,大太太正蹙着秀眉看向常子敬:“这么说,您根本就没提让三叔去孙家说项的事?”
  常子敬无奈的道:“三弟已经托了吴家,我怎么能叫他再去找孙家?这两家可都是与他议过亲的!吴家既然说有门路,必然有几分把握,我们且等等就是了。”
  大太太忍不住嗔道:“吴家就算有人,也不过是个监察御史,如何能与孙大人相提并论?”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常子敬烦躁地摆了摆手。
  大太太却不想就这么算了。
  她服侍着常子敬换了衣服,转了转念头,又道:“既然三叔抹不下面子,老爷何不亲自去一趟?”
  常子敬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那怎么能行!”
  大太太忙道:“有什么不行的?当时拒亲的是三叔,而且确实是有不得已的缘故,与老爷原不相干。如今三叔的婚事又······不如趁此机会,先帮着三叔与孙家说和说和,再提请他疏通之事,岂不是两全其美?”
  常子敬沉吟不语。
  大太太趁热打铁道:“再不然······不如让我娘家大哥先去探探孙家的口气,若孙家不计前嫌,您再过去,这总行了吧?”
  说着,她眼圈一红:“说到底,不过是我心痛老爷,实在不想看着您再为这些事劳心费神,我昨天给您通头,您鬓边又多了好些白发······”
  常子敬闻言心里一软,将妻子搂入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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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分两头,三房的常晖为授业恩师送了行,已经从抚州回来了,家里上下都露出了欢容。
  “你如今学问尚浅,在家刻苦攻读一年,明年再下场试试!”常子卫一如既往的严肃,常晖忙恭声应是。
  常晞在心里撇了撇嘴。
  父亲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从来没给过什么笑脸,不像对着女儿,向来是和颜悦色。
  可前世,也不知是怎的,父亲对孙氏生的常晧十分溺爱······最后硬是把个常晧养的顽劣异常,到处惹是生非。她也因此被寡嫂嘲笑“家里没教养、小门小户出来的,丢了侯府的脸面”云云。
  常晞想想就觉得气闷。
  幸好今世孙氏没有进门,常晧更是没影儿的事。
  孙氏?
  今世孙氏没进门?
  突然间,常晞的脑中闪过一种可怕的可能。
  吴家九小姐的死,会不会······是因为她重生后,擅自改变了众人的命运走向,这才引起的恶果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她害了吴家九小姐?
  她猛地惊出一身冷汗!
  可如果真是这样······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前世的悲剧再来一次,而不能做出丝毫改变?
  她紧闭双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去想解决办法。
  什么都不改变,像前世那样坐以待毙是绝对不行的!
  那么······得想个什么法子,把自己的猜测验证一番才好。
  她很快拿定了主意。
  吃过午饭,姐妹们各自回了屋,常晞找出一张最普通的毛草纸,用左手写了一张歪歪扭扭的字条,装了个信封,又另写了一封信,单独叫了余妈妈进来嘱咐一番。
  “切不可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常晞反复叮嘱。
  这两年,常晞渐渐展露出的心思与能力,已经让余妈妈对她十分信服,此时见她如此郑重其事,更是不敢怠慢,当着常晞的面将两封信贴身藏好,便急急往外走。
  刚一出门,顶头就看见了白露。
  此时她正捧着个黑漆托盘、上面盛着一碗汤饮,见余妈妈出来了,便缩着脖子站在那里,显得呆头呆脑的。
  余妈妈忍不住皱眉。
  自从那个芳蕊被打发出去以后,白露就吓成这么一副样子,干什么事都缩头缩脚的,让人看了就先添三分闲气。
  小姐要是真想料理她,又何必老天拔地的带她来京都?
  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简直辜负了小姐的心!
  余妈妈摇着头走了。
  这边白露看着余妈妈的背影,呆了半晌,像是终于打定了什么主意,她一咬牙进了屋,刚放下托盘,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姐,都是我不好!”她一面哭,一面奋力磕头,刚磕了几下,苍白的额头上已经一片通红。
  常晞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不说话。
  白露一气磕了有十几个头,还要再磕时,常晞突然“砰”的一掌拍在炕桌上,桌上的瓶瓶罐罐全被震了起来,叮当乱响。
  白露吓得一怔,不由得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乌黑的头发随意的绾了个纂儿,通身并无其他装饰,只在耳上戴了大颗红宝石的耳钉,莹白如玉的小脸上,是一双黑白分明、略微有些狭长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的眼角微微上扬着,透出清明而锋利的目光,竟然将耳畔红宝石的光芒都生生压了下去。
  常晞清冷而失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磕头有什么用?”
  她愣在原地。
  是啊!
  小姐要她的磕头有什么用呢?
  可除了这样,她还能怎么办?
  她急得泪落如雨。
  常晞又轻声问她:“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她如蒙大赦,连忙将之前芳蕊支使她做的事都交代了一遍。
  从偷吃小姐的点心又叫她不许声张、什么都不交代就把重要的差事推给才进门什么都不懂的她、裁了小姐的彩锻送给相好的姐妹做人情、偷了香料拿出去卖、让自己暗中窥探小姐的行踪······也不管事大事小,一律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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