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嘉年活了三十年,不是没被人追求过,可夏经灼这样的追求者,她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她不太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从餐厅落荒而逃的,回到了家就把自己锁在屋里,回想着当时那一幕幕,以及夏经灼的表情。
他当时表情很认真,一点在开玩笑的痕迹都没有,那么这是否代表着……他说的是真的。
开什么玩笑。
先不说他们俩性格方面的问题了,单是年龄上,她比夏经灼都还大几岁,她虽然并不歧视姐弟恋,但自己可绝对没有想过要搞这个。
深呼吸了一下,让情绪慢慢平复,不要太激动影响到孩子,江嘉年掀开被子打算出去倒点热水喝,谁知道走到门口一开门,就看见母亲阴沉沉地站在那,身后还跟着一脸复杂的父亲。
“妈,你吓我一跳。”江嘉年捂着心口道,“你怎么站在门口也不出个声?”
她问这个的时候,还没想过会有什么大事儿,可当她问完了,再观察父母的表情,就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至于发生的这件事,大约跟今天自己对相亲对象说的有关系。
表情沉淀下来,江嘉年沉默片刻,道:“你们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江母生气地说:“是你有话跟我们说才对吧!你这个丫头到底在搞什么?你怎么现在学得这么不听话?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那个孩子是谁的!”江母气得捂住头道,“我告诉你,不要再想着糊弄我,我现在已经在介绍人那丢尽了脸,全小区的人都晓得我女儿未婚先孕了,你不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你就别想去上班了。”
听母亲这么说,事态好像真的有点严重。
那相亲男看着挺老实憨厚的,怎么也是到处说闲话的人。
不过也可能不是人家说的,说不定是介绍人得到回复,惊讶地四处散布的吧。
反正来源是谁,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该怎么跟父母解释。
一家三口到了客厅,江嘉年坐在沙发上,抬眼便是父母严肃的表情,连往常脾气和蔼父亲也难得表情凝重,江嘉年歪了歪头,心说,这次怕是真的逃不过了。
“好吧。”长长地吸了口气,她将手放在膝盖上,抬起脸面对着父母说,“我跟你们说实话。我的确是怀孕了,并且也不打算打掉孩子,所以才答应相亲。”她诚恳地说,“如果有个我还不算讨厌的人可以接受我的孩子,那我就可以跟他试着发展,甚至结婚。如果没有这个人,我就自己带着孩子过一辈子。我的意思是——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打掉这个孩子。”
江母瞪大眼睛,差点歪倒在地,还好江父扶住了她。
他有些无奈地说:“年年,你一直都不让我们操心,怎么这次这么糊涂,做出这样的事?你才三十岁啊,往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得多辛苦啊?”
江嘉年坚定道:“不管多辛苦我都能熬的过去,反正你们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江母红着眼睛道:“什么叫不给我们添麻烦?我是你妈!我能不管你吗?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有没有想过自己做单亲妈妈,以后承不承受得住那些风言风语?”
她当然想过。
江嘉年不是个鲁莽的人,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既然她都要留下孩子了,今后的后果她肯定都想清楚了,她不会有任何怨言。
可这些话,即便告诉父母,父母也不会听进去。
她低下头,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江母不依不饶道:“不行,你必须去打掉这个孩子,再不济你也得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必须去找他要个说法!”
江嘉年头疼得不行,耳边被喧闹的对话吵得脑子都开始嗡嗡作响了,她十分煎熬道:“妈,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您就别再逼我了,也不要去打搅人家,给我留点面子行吗?”
江母生气地说:“你做出这种事,你还想要面子?你要真要面子,就不该这么做!”
江嘉年冷了脸,不言语。江母自知食言,难熬地看着她,母女俩相顾无言,江父对此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让江嘉年起身离开。
回到卧室,江嘉年很清楚自己再待下去只能是无尽的争吵,还不如早点离开来得轻松,让父母冷静一下,也许就想清楚了。
做了决定,她便开始收拾东西,她拿回来的东西也不多,左右一个小行李箱足够放下了,收拾起来也很快。
江母在外面还没平静多久,就看见江嘉年拖着行李箱出来了,她看着她惊讶道:“你这是要去哪?你还想去哪呀?”
江嘉年平声道:“我回我的住处,你们有事可以去找我,过两天就要回去上班了,我也该走了,你们注意身体。”
简单交代完,江嘉年就这么走了,江母坐在屋里,这个女儿过去让她多省心,现在就让她多伤心,她很担心女儿的后半生就这么被这个孩子毁了,可看女儿如此坚决,分明是下定决心要生下孩子,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劝导她。
另一边,离开了家,周围安静下来,江嘉年的心却还是无法平静。她驱车回到自己所住的小区,拎着行李刚下车,就瞧见了站在楼下的男人。
林寒屿一身单薄的衣衫,在气温不怎么高的夜里孤独地站着。他抽了几根烟,用纸巾在脚下垫着,准备抽完之后包起来丢掉。他一直那么有素质,不管身处何处,都能让人满意。
“你回来了?”
几天不见,他似乎沧桑了不少,下巴上的胡渣微微现出痕迹,整个人因此老上了几岁。
“你怎么在这?”她奇怪地问了一句,站在原地没上前。
林寒屿淡淡地笑了笑说:“我这几天下了班都在这里,想着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也想打电话问问你,可我猜你肯定会说‘林董,这不关你的事’之类的,对么?”
江嘉年抿起了唇,困惑地看着他说:“你做这些是为什么呢?如果只是关心一个员工,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林寒屿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到了今天你还看不出来吗?你还觉得我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员工才关心你?如果只是这样,那我不得不说,我可真是失败。”
江嘉年心里猜到了什么,莫名紧张起来,她短促笑道:“林董真会开玩笑,您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还是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了。”
林寒屿冷下了脸,他不笑了,好看的脸上难得带着和夏经灼如出一辙的冷硬与认真。
“江嘉年,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要说的就是你想的那些。”她不上前,他便主动走上去,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和欢颜订婚是我做过最错误的选择,我不该因为在你这里感觉不到回应就糊涂地选择别人,我太着急了。”他伸手拉住她的手,急切地说,“嘉年,我喜欢的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我以前觉得你不喜欢我,对我只是对领导的关心,可我现在发觉,你现在这样对我才是把我当领导,我想……你之前是对我有感觉的,是吗?”
江嘉年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仿佛意识到了自己和他曾经都犯过多大的错误,他们彼此之间的误解直接导致两人越走越远,时至今日,哪怕他们坦诚心意,又还有什么可能走到一起?
“嘉年。”林寒屿深吸一口气,充满煎熬地说,“我希望这还不算晚。我爱你,我想要娶的人始终都是你,我不该跟欢颜走那么近,那是我的错,我愿意改正,你……还愿意给我个机会吗?”
这是搞什么。
她有点接受不了这些事。
怎么一天之间,竟然两个男人跑来跟她表白,他们之前都去哪了?怎么不早来?搞到现在还有什么用?
江嘉年脸上一点点浮出冷凝,林寒屿一点点开始绝望,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她挣开了,她没有任何回应,直接拉着行李箱上了楼,他站在原地,回忆着她离开之前那个表情,总觉得,自己没有机会了。
不。
他不愿意相信。
他必须得到她,不能再失去。
林寒屿抬起头,制止了发烫的液体流出来,摸出手机打给许欢颜,许欢颜正在泡澡,接起电话不咸不淡道:“怎么,林董今天有时间招幸臣妾了?”
她那边还没意识到什么,依然不紧不慢,可当林寒屿说出他要说的话,许欢颜直接将手里的红酒杯摔到了地上。
“欢颜,我很对不起你,但我们的婚约到此为止了,我会补偿你,但请你放过我。”
放过他?
好像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妖精,吃着他的人不肯放开一样。
许欢颜深呼吸了一下,恨他恨得牙痒痒。
男人都这样么?跟你恩爱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可一旦再次遇见心里的白月光,又急不可耐地跑到人家身边,跟你划清界限,真是……薄情又可恨。
以为补偿她别的,她就会甘心放手么?
别做梦了林寒屿,我不会放过你的,更不会放过江嘉年。
从浴缸里站起来,裹着浴巾离开,许欢颜冷着脸,从未如此坚决。
楼上。
江嘉年靠在门上,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眼前的残局。
以前爱着的人跟你解释了,跟你告白了,说心里不动摇是假的,可转念想想,他已经和许欢颜在公司宣布结婚消息了,现在跑来和她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即便他现在解除婚约,外面的人也知道他曾别人如何如何,那时候保不齐自己就成了“第三者”,她不希望这样。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路,似乎就那么几条。
一条路,选择夏经灼,那就万事大吉,孩子有了亲生父亲,一切归于完美。
第二条,选择林寒屿,遂了自己曾经的爱意,担上“小三”的名声,从此不见得会幸福,却一定水深火热。
还有第三条吗?
当然有。
谁也不选,自己过一辈子,干干净净,利利落落,但未免孤独。
江嘉年下意识地想要选择第三条路,这一条虽然看似孤独,却好像最简单直接。
但就在她要下定决心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夏经灼打来的。
她迟疑了一下,接了电话,她没说话,对方也不需要她出声,他安安静静地跟她说:“江嘉年,我始终记得你那天不断喊的那个名字。‘林寒屿’这个人或许陪伴你走过了前半生,但后半段,我想由我来。其实我至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追求你,或许是不想一个人了,或许是我害怕了,我害怕自己再理智地想要找原因,我就不再有追求你的机会。我告诉自己一句话,这句话让我做了这个决定,希望也能对你有所帮助。
——江嘉年,该放手的人不放手,该来的人也不会来。在前方找不到出路,但如果你愿意,转过身,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