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的亲戚不多,很快就介绍完了。众女眷便移步到花厅用膳,常子卫则引着众男客在外边小花园里摆了几桌。
吃毕饭,随安来的仲大老爷一家便要告辞:“明日就要回去了,难得来一趟京都,想带着孩子们去护国寺上柱香。”
护国寺乃一国圣寺,既然来了京都,没有不去的道理,众人不好再挽留,常大太太忙吩咐常大奶奶去帮着她们收拾东西。
乾三太太却转了转眼睛,笑道:“我却舍不得大嫂子和新娘子,还要再坐坐!”说着便上前挽了孙氏的手。
常大太太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是没有料到。
常二太太一向瞧不起这个乾三太太,在随安时都不愿和她来往,此时又是客人的身份,就更不会主动搭腔了。
一旁的孙氏对两位嫂嫂的反应看得分明,于是也只是温柔和顺的微笑着,并不接话。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乾三太太的面色就有些阴晴不定。
一旁的常昭见孙氏不说话,不由暗暗皱眉。
那边的大太太却已经反应过来,忙温声笑道:“你愿意留下跟我们作伴,那真是再好没有了!昨儿席上的几道点心,我瞧着你家兴哥儿爱吃,还有几样别的,一会儿都拿过来给孩子尝尝。”
那兴哥儿不过八九岁的年纪,长得却又高又胖,看着比同龄的孩子大得多,此时一听见有吃的,他便大声叫好,惹得周围侍立的仆妇纷纷侧目。
这下乾三太太的脸上更挂不住了,可话已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其实,随安这一支早就跟常子敬他们分了家,之前几家的宅子都离得近,还有些往来,如今已经是许久没通音信了。
他们这一支没有什么出息的子弟,家里一直出多进少,渐渐就没落了。前几年又闹出了不少纵容家人横行乡里的混账事,常家三房就更不愿与他们有牵扯了。
常晞也不想理会她们那边的闲事,这几天又见她们带来的几个孩子行止都十分荒疏,常晞越发连应酬的心也没有了。
那几个小的见她淡淡的,也都不大敢来找她玩,看她的眼神也透着些不善。
可常晞一点都不在意。
前世,她委屈了大半辈子,也没换来什么好结果,这一世她又何必再勉强自己,去讨好那些根本不值得讨好的人?
这时乾三太太说要留下,她可不想在旁边干陪着,便朝常昭使了个眼色。
常昭就像没有看见,只管笑着向大太太道:“大伯母这段时间实在操劳了,如今大事已经料理停当,只剩下些家常的琐事,不如就让管事妈妈们来找我回话,您也好趁空儿歇一歇。”
常大太太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还是你考虑的周到!”
孙氏也笑道:“二小姐这么能干,可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省了不少心。”
一旁的乾三太太听了,就略带夸张地对常大太太说:“嫂嫂真是好福气,连这跨着房头的姑娘都这么有眼色,知道孝敬您!我可该好好跟您学学,回去我也好享享清福!”
这说的是什么话?
这下连常昭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正巧常大奶奶陪着收拾好东西的仲大老爷一家回来了,常大太太忙迎了上去,亲自送她们出了二门。
这里就只剩下二太太、孙氏和乾三太太三个人了。
那孙氏依旧不动声色地垂手立在一旁,不发一语,常昭看着就叹了口气,又对脸色发青的乾三太太和面带讥讽的二太太道:“家里人少,又没有长辈,有您二位在这里,和大伯母、太太说说话,我们也好放心了!”
乾三太太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常昭又转头对常晗道:“院里的几样花儿开的正好,你领着弟弟妹妹们去看看吧!”
之前常晗为了艺会的事在家里大闹,后来被常昭敲打了一番,如今对常昭少了些肆意,多了些敬畏,加上她发现孙氏一直在旁边闷声不响地观察她们,也不愿失了礼数叫新太太笑话,便笑盈盈地应了,常晞也从善如流地跟着。
天气正好,院子里绿柳如茵,景色十分宜人,常晗领着她们慢慢地逛着······
谁知刚拐过正房,那兴哥儿便吵嚷了起来:“我不要去看花!我要吃点心!刚刚大伯母明明答应过的!”
兴哥儿的妹妹珍姐儿一听就撅了嘴:“我要去摘花玩!”
兴哥儿便道:“家里那么些花,还不够你摘的?娘出门时怎么说的?我是哥哥,你得听我的!”
那珍姐儿听了就扁了嘴要哭。
常晗只好柔声问着兴哥儿:“不如这样,我们先去摘花,再去吃点心,好不好?”
那兴哥儿却等不得了,一叠声叫道:“我不管!我就要吃点心!我就要吃点心!”
一旁的常映看着嘴角微抽。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养的?就这样的还敢带出来走亲戚,也不怕丢人!
说起来,那个乾三太太做事一向不着调,之前还敢上门来求娶她二哥的长女······
幸亏二嫂硬气,宁肯下堂求去也不结这门亲,这才罢了。
想到这些,她对眼前的兴哥儿就越发厌烦起来。
“给他拿上点心,送到他娘跟前吃去!”常映冷笑着道。
众丫鬟仆妇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敢动。
真把人送到长辈屋里去,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常家的亲戚上不得台面,让那个刚进门的新太太笑掉大牙?
常晗只得忍着气先安抚常映。
常晞看着这样不行,只好出面道:“不如我领着兴哥儿去吃点心,映姐姐和晗姐姐带着妹妹们去赏花吧。”
常映瞥了兴哥儿一眼,不置可否;常晗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只得勉强依了常晞的主意。
常晞就带着兴哥儿去了小偏厅里,吩咐厨房上了几碟点心,又让跟着兴哥儿的仆妇们不错眼珠地盯着他,而她自己就坐在旁边的美人榻上喝起茶来。
吃饱喝足后,兴哥儿又有些困了,一把拽了常晞就道:“好姐姐,带我上你屋里歇一觉吧!”
哪有分了家的小子硬往别人家姑娘屋里钻的?
常晞就似笑非笑地瞥了兴哥儿的乳娘一眼。
那乳娘被她看得脸上发烧,忙屈膝道;“烦小姐给指一间客房,我这就带着哥儿过去歇歇!‘
常晞再也没看她一眼,只一摆手,一旁的峨蕊就站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领了她们出去。
那兴哥儿见不遂他的意,又要吵嚷时,已被他的乳娘一把抱起来,连哄带吓地给弄走了。
半夏忙上前给常晞续了杯热茶。“小姐,您消消气。”
常晞抬头笑道:“错的是他,我生什么气?”
半夏听得一怔。
那边常晞已转头吩咐紫英:“你去告诉峨蕊一声,不必急着回来,就在那边儿守着,别给我闹出什么事来!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立刻去我屋里回了我!”紫英忙应声去了。
她想了想,又吩咐半夏:“去打听打听,看上房那边乾三太太和两位太太都说了些什么?”
半夏迟疑道:“小姐,您是担心······”
常晞想到乾三太太在她们姐妹几个身上游移不定的目光,喃喃道:“不过是以防万一······希望是我想多了!”
半夏不敢怠慢,忙出去安排。
常晞便搀着余妈妈的手回了屋里,此时天色还早,她也没什么事好做,余妈妈见状连忙提议:“不如把那副鞋面子拿出来绣几针!”
那白露一听,忙巴巴的开箱子取了出来。
常晞暗暗叫苦,却也知道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在余妈妈殷殷的目光下绣了起来······
专注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当厨上的婆子来传午饭时,常晞抬起头,这才惊觉自己的脖子已经酸得不行。
她使劲捏了几下,这才起身往里间客房走去。
峨蕊不动声色地挨到她跟前,悄声道:“那边儿还没醒,没出什么事。我叫厨房先去别处传饭了,一会儿再回来。”常晞微微点头。
她们走到门口,正遇见折回来传饭的婆子,那婆子赶着上来笑道:“您在这照看了兴少爷一上午,真是辛苦了!午饭就摆在小花厅上,您和兴少爷快过去吧。”
峨蕊便塞了一角银子给她:“辛苦了!”那婆子更喜,忙摆手说:“姑娘太客气了!”之类的话。那边乳娘已领着睡眼惺忪的兴哥儿出来,众人往那边去吃饭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