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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吗?”
易平洲的动作一再放轻,王心蕊还是疼得直皱眉。那丝线看着又轻又软,没想到这般厉害,伤口不宽,却很深,柔软的帕子擦过是带来一波波的刺痛感。
“还好……呀!”
感觉到手背被人用力一戳,王心蕊疼得险些跳起来,惊呼了一声。扭头泪汪汪地看向易平洲,忍不住控诉他为何弄疼自己。
“还说不疼?这伤口太深了,只怕半个月都不能结痂。”易平洲蹙着眉,十分不高兴:“疼就疼,嘴硬什么?叫一声疼,也没人会笑话你。”
王心蕊硬撑着,额头上一层薄薄的冷汗,后背早就湿透了。浑身无力软在易平洲的怀里,偶尔轻轻抽着气,厉大少耳力过人,哪里会听不见?
她虚弱地笑笑,都说十指连心,伤口离指头近,痛楚比其他地方来得厉害。不是不担心会留下丑陋的疤痕,只是自己莫名的相信,易平洲就是有办法让伤口痊愈如初。
凌大娘给王心蕊小心擦着额上的汗珠,还不忘安抚她道:“姑娘莫要担心,这伤药是极好的,是宫中御用的上好伤药,绝不会留下伤痕的。”
“嗯,”王心蕊点点头,想要对凌大娘宽慰地笑笑,手背上却突然一阵清凉,她看着易平洲轻柔地替自己擦着伤药,一点点涂抹,生怕弄疼了自己,心底忍不住暖融融的。
除了华月喜,只怕易平洲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在厉府里,真心当自己是妹妹一样温柔对待的,也只有厉大少……
凉意渐渐蔓延,痛楚转眼便少了些,王心蕊想要抽回手,被易平洲轻轻握住了:“别乱动,刚上药,等干透了才能用帕子裹上。”
王心蕊被他握住手腕,也不敢动了。只是发现自己还窝在易平洲的怀里,便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低声道:“麻烦大少爷了,回头让春英包扎就好。”
闻言,凌大娘无奈道:“那丫头还在门外哭着呢,一双眼肿得跟桃子似的,我劝了好久才劝住,哪里能给姑娘包扎?粗手粗脚的,没得弄疼了姑娘。”
易平洲微微颔首道:“先歇着,待会再上一次药,能好得快一些。这半个月都不能碰水,这手也不能乱动。”
王心蕊苦着脸,不碰水还好,可是右手不能乱动,她连筷子都拿不了。换汤勺勉强能吃饭,穿衣也有春英伺候着,但是连字都写不了,大半个月的得多无聊?
不过受伤了,是不是能多讨要点好处?
她眨巴着眼,转头看向易平洲,可怜巴巴道:“不能写字,又不能出门,大少爷可否多借几本书来给我解闷?”
易平洲瞥了一眼怀里人,瘦小得他一只手臂就能完全圈住,连自己的胸膛也填不满,不由叹息着王心蕊在厉府五年,怎么养都不胖?
除了脸颊有点肉,身上全是骨架子,抱着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多少重量,比起八岁的厉映还要轻得多。
“受了伤,就该好好养着,耗神看书做什么?”
王心蕊急了,连书都不让看,她一整天岂不是只能发呆?
“大少爷,受伤不能去听韩先生的课,要是再不看书的话,未免太疏懒了。”她第一次反驳易平洲的意思,底气不足,说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易平洲盯着她沉吟片刻,直看得王心蕊心里发毛,一张小脸快要贴到胸前去,才慢吞吞开口道:“干躺着是闷了点,让人每天给你读几页书便好。”
王心蕊更愁了,春英只认得几个字,念书对她来说太难了一点。院子里的粗使婆子更加不可能认字,总不能去月夕院把华月喜身边的夏草叫过来给自己念书解闷吧?
易平洲不等她纠结完,就不再开口,说明这件事已经决定下来了。
王心蕊浑浑噩噩地被易平洲又上了一遍药,给凌大娘喂了一碗红枣乌鸡汤,说是流了那么多血,很该补回去。
春英净了面进来,一双眼果真肿得跟小桃子一样,王心蕊只得柔声安抚了她几句,请凌大娘带到偏院去用冷巾子敷一敷,免得明天更是红肿得不能见人了。
总归折腾了一番,又流了血,王心蕊的身子骨算不得很好,喝完汤,又伤神安抚住春英,便有些昏昏欲睡。
易平洲瞧着怀里的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身子东倒西歪,最后倒在自己的胸膛前,粉色的嘴唇偶尔擦过衣襟,微微嘟着,脸颊还透着苍白,闭上眼,睫毛一颤一颤的,似是没能安稳地熟睡。
他伸手搂住王心蕊,纤细的小腰盈盈一握,仿佛掌心用力一捏就能捏碎,柔软的发髻松散了一些,索性摘去了玉钗,一头青丝落下。手掌不经意地穿过,带着凉意的柔软触感令人流连忘返。
凌大娘蹑手蹑脚地递来一张薄毯子,易平洲单手搭上王心蕊的身子,小心避开她受伤的手,抱着她慢慢倒在软榻上。
王心蕊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身侧,睡得香甜。似是有些冷,蠕动着小身子挪向易平洲,挨得更近了一点,几乎要贴在他的胸膛才停下来。
易平洲单手搂住她,圈在怀里,毕竟软榻太窄,两人躺着勉强,王心蕊睡熟了一不留神就得摔下去。
怀里的柔软和温暖,以及有规律的呼吸声,让从不午睡的他也渐渐有了睡意,合上眼的时候,仍没忘记轻轻握住王心蕊那只受伤的手。
凌大娘看着依偎在一起睡熟的两人,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王心蕊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擦黑了。
她伸手要揉揉眼,却发现右手还握在易平洲的掌心里,不由一怔。转眼又发现自己在易平洲的怀里睡熟了,估计厉大少不忍吵醒她,便索性一起躺倒在软榻上。
王心蕊第一次看见睡着的易平洲,俊美的脸庞因为那双闭上的寒眸,比平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丝柔和。衣袍稍稍凌乱,不像平常般一丝不苟的齐整,倒是看着添了一分潇洒随意。
难得的机会,她便细细端详着身边这人。剑眉星眸,眉眼如画,厉大少确实容貌出众,难怪华月喜对他颇为赞赏。加上厉害的经商手腕,不骄不躁的稳重性子,不糜不奢的,对待自己人极为大方,从不吝啬,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男儿。
正是因为易平洲这般好,王心蕊不觉得自己配得起他。华月喜想得再好,也只是一厢情愿。看这些日子以来,易平洲对她好,未尝不是由于自己年纪小,多为照顾之意。
厉府四位少爷,唯独没有小姐,易平洲难免会多照顾自己一些,也看在华月喜受厉老爷宠爱,给几分薄面的意思在。
王心蕊盯着易平洲的面庞微微出神,冷不丁这人突然睁开眼,吓了她一跳:“大少爷醒了?”
“嗯,”易平洲侧过头,让原本有些心虚的她不由撇开脸避开了他的注视:“好看吗?”
王心蕊一愣,脸上登时红透了。她偷看易平洲,居然被本人抓包了,真是好不丢脸!
她恨不得用被子把整张脸遮住,可惜一只手还被易平洲握住,只能含含糊糊地答道:“大少爷是人中之龙,自然是容貌不凡的。”
易平洲也不像真想从王心蕊嘴里得到答案,施施然起身便问道:“饿了?”
“还好,不怎么饿……”她张口还没答完,就听见自己的小肚子发出“咕——”一声空城计,不由涨红了脸。
午饭后去学堂,回头只喝了一碗鸡汤,睡了一整个下午,难免饿了。王心蕊还打算趁机回院子,谁知肚子不争气居然叫出声来,很是丢脸,尴尬地手足无措。
易平洲似是没听见,扶着她起身,随手整理了一下王心蕊睡得凌乱的衣裙和长发,拿起一根簪子,便要帮忙挽起乌发。
王心蕊吓了一跳,这点小事哪里敢让厉大少动手,连忙伸手拦住道:“大少爷,我自己来就好。”
“别乱动,”易平洲瞥了眼她的右手,王心蕊也明白自己一只手压根不可能能挽起头发,被他压了压了肩头,只好僵着身子不动了。
易平洲的动作不怎么熟练,挽起的一束乌发很快都松散下来。只是他也没有不耐烦,一手托着发丝,一手拿着簪子,端详片刻,终于成功挽起。瞧着仿佛不怎么满意,又用手托了托歪着的发簪。
没有铜镜,王心蕊也不知道头发到底被梳成什么样子,不过只要别是披头散发就好:“多谢大少爷了,其实叫春英或是请凌大娘帮忙也可以的。”
“小事而已,”易平洲言下之意,这点小事他就能做好,不必再叫其他人。
王心蕊没再多言,毕竟厉大少肯屈居帮忙,已经是她天大的福分了,没得多说多错,惹得易平洲不高兴。
凌大娘听见里面的声响,适时进了来,笑道:“姑娘醒了?瞧着脸色好了点,不过还得好好补一补身子,姑娘瞧着实在太瘦了。”
她说完,又转向易平洲道:“大少爷,晚饭是摆在屋内吗?”
易平洲点头,王心蕊的手不方便,身子骨也弱,没必要费工夫挪地方。凌大娘带着红衣和蓝衣,快手快脚地摆好晚饭。
红衣快步站在易平洲身后,蓝衣脚步一顿,只得妥协地走到王心蕊的旁边,柔声道:“姑娘的手不方便,只管吩咐奴婢就是了。”
王心蕊扭头对她笑了笑,便见红衣舀了汤,殷勤地放在易平洲的跟前。要是自己没记错,这汤已经是凌大娘特地用慢火煲了两个时辰的当归老母鸡汤,厉大少喝着真的没问题吗?
果真易平洲闻着那当归的味道,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伸手就把那碗汤摆在了王心蕊的跟前。
红衣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如初。
王心蕊只能当做看不见,低头乖乖喝完汤,眼睛只盯着桌上的菜式,不敢再看红衣。这一瞧,倒是看出晚饭都是凌大娘精心置下的,荤素搭配,还有不少补血的菜肴,心里不由感激她对自己的关心。
易平洲给王心蕊夹了一大筷子的菜,小碗很快就满得跟笋尖似的。可是她刚喝下一大碗汤水,已经半饱了,又见厉大少又夹了一筷子过来,连忙伸手捂着碗口,皱着一张脸道:“大少爷,我吃不下了。”
“吃得太少,”易平洲瞧见她用汤勺舀着菜,半天没吃着,便蹙了蹙眉头,拾起王心蕊手边的双筷,夹了一块送到了她的嘴边:“吃吧。”
红衣和蓝衣看得目瞪口呆,她们何曾见过易平洲如此体贴的模样,不由面面相觑。
王心蕊也愣了,苦恼自己怎么忽然变成三岁小儿,要让人喂饭了?
她这一迟疑,易平洲便催促似的把菜又往前一伸,碰了碰自己的下唇,王心蕊只得张口吃了。
到头来,心里的震惊还没褪去,她也不知道嘴里的菜到底是什么味道,易平洲另外一筷子又夹过来了。
王心蕊吃得两颊鼓鼓的,刚咽下,易平洲的筷子就立刻凑过来,让她不知不觉吃得太多,连忙摇头道:“大少爷,我饱了。”
易平洲见王心蕊确实吃不下了,便示意红衣给她再舀一碗汤:“喝完它就行。”
王心蕊无法,摸着鼓鼓的小肚子,还是把一碗汤灌下去了,撑得快走不动。晚饭没吃多少,倒是一肚子的汤水了,走着路都仿佛能听见肚子里“哐当哐当”晃着的声音。
一顿饭吃得不是滋味,红衣和蓝衣探究和惊疑的目光偷偷在她后背打着转,易平洲在两人面前毫不避讳地给王心蕊喂食。
王心蕊吃饱了有些昏昏欲睡,忽然想到红衣和蓝衣或许会向大太太禀明晚饭的事,便一个激灵吓得醒转了过来。
只是事已至此,希望大太太别跟无辜受伤的自己计较便好。
在王心蕊的坚决抗议下,终归没让易平洲再抱着回院子,而是妥协地让春英扶着自己走。只是易平洲依旧没完全放下心,让凌大娘提着灯笼,他便在一旁送王心蕊回院子。
王心蕊踏进院门的时候轻轻松了口气,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话,易平洲的沉默有种说不出的压抑,着实令人心里头像是压着一块大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大声一点。
好在这份痛苦的折磨,终于在院门前结束了。
她走前几步,忽然一顿,回头一望,没想到易平洲还站在原地,似是目送着自己进去一样。
王心蕊一怔,易平洲的身影在灯笼昏暗的微光下隐隐约约,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是夜凉如水中,乌发随风掠起,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少了一分清淡,多了一分柔和。
她胡乱地朝易平洲的方向点了点头,便催促着春英赶快进屋。
刚才骤然之间,王心蕊觉得自己的心仿似乱了一拍。
等院子关上门,阻隔住那道似是有质感的目光时,她忍不住好笑自己刚刚的失态。或许被华月喜和春英念叨的多了,自己也开始浮想联翩,奢望一些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物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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