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贺元洲第一次表达类似意愿,姜眠眠叹了口气,继续切着西瓜,菜刀落在砧板上的节奏一下一下,并没有理会他。
诡异的沉默突然降临,贺元洲如坐针毡,不安地盯着她的背影。
其实这话他已经说了好几遍,从最开始小心翼翼的暗示,到越来越露骨和急迫的请求,贺元洲自己也说不清他在急什么。
两个人同居之后,磁场莫名发生了变化,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生活里多个人,能带来如此大的快乐。
贺元洲从小独立惯了,和父母也有代沟,不爱开口交流,哪怕对哥哥也只有出于血缘的依赖心,如果要他选择想要的生活,他宁愿不成家,独自带着陈熙熙,过着简单重复的生活。
但现在不一样了,姜眠眠降落在他身边,每一天就都是崭新的一天。
他起床睁开眼,就能看到她千奇百怪的睡姿,这个女人从来不知道掩饰自己的幼稚,生动又鲜活,像块璞玉。贺元洲就爱看她洋相百出的样子,早上通常要在床上磨好一会,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姜眠眠柔软的躯体上,不住地抚摸她温和的皮肤。
姜眠眠不太瘦,最普通最正常的女生身材,该有肉的地方都有肉,摸起来软乎乎的,他最喜欢掐她腰上的一圈,手感惊人的好,只是被掐的人极不乐意,一个翻身上来把他压在底下,龇牙咧嘴逼问:“说,是不是嫌我胖?”
“真没有。”贺元洲无比认真,就差指着天发誓了:“我觉得你这样特别好,真的,非常完美。”
姜眠眠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从男朋友嘴里听到这个形容词,完美。她忍不住乐了,点着他的鼻尖,笑他没见过女人。世界上美女这么多,她算哪颗小白菜。
只有贺元洲自己知道,他真没说谎,姜眠眠在他眼里就是跟别人不一样。是独一无二的。
他怀抱着她,就从她身上闻到了家的味道,她洗完澡湿润的发根,她笑起来时小巧的梨涡,她跨坐在他身上,放肆挑逗的抚触,都带给他极大的归属感。
贺元洲从哪里看到过一句话,说有爱人在的地方就是家,过去他对此嗤之以鼻,只觉得矫情至极,如今方得领悟,确实如此。
但这“家”还没法稳固,她心思飘摇,每个温柔的举动都像是一时兴起。贺元洲见识过姜眠眠的妄为,她干什么事很少想到以后,都是当下先做了再说,贺元洲很没安全感,才试图要把她圈在身边,好让这段感情能好好的在眼皮子底下生长。
姜眠眠有些心累了,她总觉得这事急不得,自然而然就会发生,何必如此强硬?
不过她也不想叫贺元洲灰心,只能放软了态度,小声说道:“这事我们不是讨论过了吗?”
“是,确实讨论过。”贺元洲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但你一直没给我答案。”
“你想要什么答案呢?”
姜眠眠微微蹙起眉头,把刀撂在一边,转身看着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你只想要一种答案不是吗?根本不打算听我的选择。”
贺元洲目光沉静,和她远远对视,两个人意外的都不想谦让。
“是我哪里不够好吗?还是你觉得,和我一起生活有问题?”
过了一会,贺元洲像是要好好商量的样子,委婉地开口询问,但这毫无必要的卑微无异于另一种逼迫,是柄软刀子,这让姜眠眠有点不高兴。
“没有,你很好,我在这里住的也很开心,但是那边房子留着总归是有用的。”
她试图解释,但贺元洲明显不想听。
“有什么用?不就是你想走的时候,有地方可以去吗?”他突然像被什么刺伤了,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眼里也有嘲弄,一时间显得有些陌生。
放在之前,姜眠眠都会好脾气地让让他,但哪怕是她,也有失去耐心的时候。
“我为什么不能走?”姜眠眠放弃了迁就,说话火药味也重起来:“人结婚都还能离婚,得有个娘家可回呢,咱俩谈恋爱才多久,谁能保证不分手啊,也都不是小孩子了,多个住处可以减少许多风险,这个你难道不明白吗?”
字字锥心刻骨,贺元洲脸色阴沉下来,嘴角绷得极紧,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姜眠眠发泄完了才开始后悔,她下意识想道歉,又觉得自己没说错,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便也梗着脖子不给台阶。
贺元洲大脑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找回语言:“你想跟我分手?”
姜眠眠吓了一跳,飞快抬头看他,贺元洲眼神受伤,仿佛要哭了。巨大的疲惫感忽地涌上心头,她调整了状态,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把他拢到自己怀里,轻柔地抚摸着他后脑勺倔强支棱的头发。
“我没那么说,你别太敏感。”她好言相劝,但贺元洲就像只应激的猫,在她胸前嘶哑着喉咙,大口大口呼吸,宽阔的肩膀脆弱地颤动。
前胸的衣服传来一丁点冰凉的湿意,姜眠眠愣了下:“怎么还哭啊?”
她打算再劝几句,谁想到下一秒,贺元洲就一把把她推开了,眼角红彤彤的,脸上泪痕犹见。
“你这么想回,你就回去好了。”
他发着狠,偏偏又没什么魄力,反倒像个博关注的小孩,正在卖惨邀宠,姜眠眠一时失语了。
都说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会倒退,这话确实不假,她也没想到贺元洲能犟到这个程度,一方面又实在不想妥协。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后天天来这套还得了?
姜眠眠修过教育心理学,深知应付这种难缠的对手,一味求和肯定是不行的,必须来点脱敏治疗。不是让她回家吗,那她就回了,他能拿她怎么办?
主意一定,姜眠眠当晚就收拾了点东西,捞上猫就走了。贺元洲死命挽留,知道是自己玩脱,但姜眠眠心意已决,硬是突破了他的防线,坐上了回家的滴滴。
贺元洲怔怔地立在楼下,眼看着车渐渐驶出视线,心中懊悔不已,狠狠揉着凌乱的头发,无比绝望地蹲在深夜的街头。
车子驶出小路之前,姜眠眠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贺元洲高大的身躯蹲在那,头顶正好打着一束橘黄色的路灯光,看上去极有破碎感。
她幽幽地呵出一口气,在心里警告自己别心软。
时隔一个多月,姜眠眠又回到了老住处。她拖着行李箱,背着猫包从路口走过,目光下意识掠过当时她和贺元洲初遇的路口。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莽撞的她和铁面无私的贺元洲,她的一时冲动为这段感情线埋下因果。姜眠眠站在那想了一会,觉得缘分这个东西确实神奇,她只是跟着直觉行事,每一步走的都不妥帖,站在贺元洲的视角看,的确有玩玩的嫌疑。
姜眠眠暗自思忖着,是不是这些细小的矛盾争执,她也有一部分责任。
就在她心事重重的间隙,一辆十分眼熟的车从面前驶来,车灯晃眼,司机鸣了两声车笛,姜眠眠赶紧拖着大包小包退到一边,等车过去再走。
没想到轿车就在她面前停下了,车门一开,从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中年女人,烫着一头摩登的卷发,逆光中的轮廓让姜眠眠一下子心提到嗓子眼。
“你在这干嘛?打你电话也不接的,胆子蛮大啊。”孙蔷嗓门自带高八度,插着腰气势汹汹朝她走来,姜眠眠本能的怵了,缩着脖子,小声喊了声:“妈……”
“碰到正好,我正要去你家呢,你叔叔给你买了桃子,太沉了我怕快递压坏,专门开车给你送过来。”
孙蔷絮絮叨叨,眼尖地发现姜眠眠手边的行李箱,脏兮兮的,还有个粉红色的猫包,里面时不时传出微弱的猫叫声。
而被抓当场的某人正低着头,紧张得吞咽着口水,心虚得要发疯了。
孙蔷一双眼睛从她脸上,游移到行李箱上,然后皱起眉头,冷冷发问:“你从哪来?”
“我……我去旅游了。”姜眠眠扯着慌。
孙蔷笑了,抱着手臂站到她面前。
她年轻的时候辍学在外面做生意,曾经也是个叱咤招商城的服装女老板,见过无数人精,女儿这点三脚猫功夫自然是瞒不过她的眼睛。
“我再给你次机会,你去哪了?”
姜眠眠心里一凉,知道完了。
孙蔷是个极度难缠的人,只要有一点疑心必定追查到底,要在她面前撒谎只是浪费时间,姜眠眠眼一闭心一横,喊出来:“我交男朋友了。”
孙蔷愣了愣,只是有些意外,倒也不至于多惊讶。
姜眠眠哪次偷摸谈恋爱瞒得过她,这个女儿根本不会藏心事,就跟张白纸似的,没遗传到她一点优点。
孙蔷点点头,表示知晓,不过转念一ᴊsɢ想又觉得不对劲,她又看了眼行李箱,脸上终于出现了讶色:“等会,你谈恋爱归谈恋爱,你……你这么快就同居了?”